五福临门 第35章 休妻

作者:辛逍遥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5-02-19 10: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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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娘子在后院团团转,乐善递了只翻地的锄头过去。

“娘,这个好使!”

郦娘子横眉竖目:“敢动我闺女一根毫毛,我铲平了他家祖坟!”

好德一把抓住铁锄头,劝说道:“娘!小五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听她的?杜探花马上要授官儿,殴打朝廷命官也是大罪。”

郦娘子理直气壮:“我是他丈母!”

好德说:“您这一去,明儿可就不是了。”

郦娘子发热的脑子经过这一提醒,马上冷静下来:“是是是,你提醒的是!咱得另想个法儿!唉!”

乐善撇嘴,把锄头随手一丢:“投鼠忌器,好没意思。”

深夜,寿华坐在房间里一脸冷静,旁边的福慧、康宁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康宁说:“不对呀。杜探花虽清高倨傲了些,却不是个没成算的,一朝高中就嚷着休妻,休的还是恩人之女。就算他不怕世人骂他负义小人,谏官们的笔也不会饶他,他可还没派官呀。此事忒不合情理。”

福慧说:“哎呀,到底为着何事休妻,大姐姐你说吧。”

寿华冷淡道:“他无故一通撒火,骂我是个三心二意的妇人,到底为着什么缘故,这天上地下的,只他自个儿心里明白。我未犯七出,断无出妻之理。你们去告诉他,休妻不成,只能和离。”

福慧和康宁更加震惊,康宁说:“把姐夫请了来,好生审问审问。”

次日,杜仰熙坐在花厅里,冷静喝茶。

他放下茶盏,对郦娘子说:“您不必多言,当日丈母救我性命,恩义重如泰山,杜某须臾不敢忘怀,他日必有厚报的。今日鲁莽冲撞,还望丈母海涵,休书改日奉上,先告辞了。”

杜仰熙向郦娘子深施一礼,毅然往外走去。

郦娘子急了:“贤婿,不是要接大娘回去的,怎么自顾走了?”她只好向屋内呼唤道:“出来出来,快拦你姐夫。”

好德把长凳往门外一拦,福慧、康宁、乐善也都各自出来,将杜仰熙堵在屋里。

福慧俏脸生霜,逼近一步:“她也不肯说,你又不愿讲,叫人死了也是屈死鬼。七出到底犯的哪条,怎就轻易休了,今儿大姐夫说不出个丁卯,休书我家断不敢受的。”

杜仰熙没想到凭空冒出个怒冲冲的俏美人来,惊得倒退了一步。

康宁端着茶盏迎上来,笑脸盈盈地说:“大姐夫,这新婚的夫妇,拌个嘴也常有的,哪就至于鸾凤分飞了?徒惹外人笑话!你是要做官的人,自有弘伟大量、仁义心肠,大姐姐就真的有过,念在娘与我等姐妹面上,请姐夫海量包涵。叫她一气全改了,还做恩爱夫妻。”

杜仰熙下意识回避,哪想到迎面又撞上乐善。

乐善咄咄逼人道:“三姐这话没理,大姐何来过错?她美貌温柔、贤良淑德,那是洛阳闻名的。前头不为着守孝,岂能便宜了他?哼,姓杜的,人家认你是个什么探花,我全不认的。逼急了我,拿着你杜家的聘书礼状,咱们到开封府去。我告你攀高结贵、抛弃糟糠、背恩负义、天理难容,你还要做官,发你的大梦去!”

杜仰熙无奈:“你……我不同你们说,叫你大姐来。”

那边好德也上来:“姐夫,五妹混账起来,最是无法无天,哪管你御前几多体面,将来又派何官的。今我大姐气病了,起不了身,不幸真有个好歹……唉,我家虽是小门户,少不得也要上公堂争理。姐夫面上须不好看。姐夫,慎思、慎行啊。”

四人东南西北把人围住,杜仰熙进退不能、哭笑不得,向外直唤道:“灵药!灵药!”

外头院里的灵药也跳脚:“郎君,小的也难脱身。”

原来琼奴和春来早一人一边把人看牢了,灵药左突右冲,想去厅里解救杜仰熙,偏都被人堵回来。他不敢冲撞女眷,同样进退两难。

郦娘子正首坐着,自得一笑。

杜仰熙深深一揖,不慌不忙地说:“二姨,我与大娘婚事不谐,个中情由曲折,无颜宣之于口。请二姨自去问她,那绣帕究竟何人所赠,情诗又是谁人所写?我倒是坦然相问,她又问心无愧否?”

福慧被将了一军,当场愣住。

杜仰熙又向康宁一揖,彬彬有礼道:“三姨,我倒有弘量仁心,只是眼里从来不揉沙子,终究杜家学不来曹营,一女脚下也难踏双船。所以万万不敢从命,还请三姨见谅。”

他再向五娘一揖:“五姨要去,只管去。公堂当众说出证见,两家颜面无存不提,还要问你个诬告,只怕你身娇体弱的,熬不过几杖子!”

说完,他作势向好德作揖,好德连忙摆手:“使不得,受不起!”

杜仰熙突然惊喜,望着门口道:“柴兄救我!”

康宁诧异,好德下意识一回头,杜仰熙一个箭步,从她身旁冲了出去。

郦娘子忙跳起来,起身追出去:“贤婿!贤婿!”

乐善嗔怪:“好德怎么把人放跑了。”

此时,寿华才走出来,众人愣住。

寿华说:“谁叫你们去拦了。他要疑心我,我还待检验他呢。真是个拙夫蠢才,听风是雨的,不消他赶我,这夫妻也做不得了!”

众女闻言,不由面色凝重。

杜仰熙夺门而出,灵药紧跟其后。

郦娘子慢了一步追出来:“贤婿!贤婿!贤婿!”

不远处,一名小厮监视着郦家的动静,望着两拨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黑暗里,这才转身走了。

杜仰熙到了巷口,上气不接下气,扶住墙壁喘气,突然有只手落在他肩头:“捉住了!”

他心一颤,一转脸,却是范良翰冲他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杜仰熙下意识往外张望,柴安笑道:“放心,灵药很机灵,早将丈母引开了。”

杜仰熙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还有心调笑,这郦家的小娘子,个顶个的厉害,我险些脱不了身。

范良翰无奈道:“该!你呀你,好端端休什么妻,把我二人都连累了。”

杜仰熙苦笑:“罪过,罪过。我只悄悄将人送回娘家,谁想这么快就……唉!范兄,我怕郦家不依不饶,烦你亲自走一趟,好言安抚我娘,就说——我去期集所住上几日,劳驾,劳驾。”

范良翰只好点头,口里嘀咕着“马蜂窝是好捅的么,胆大包天”云云,不情不愿地走了。

柴安道:“好啦,人都走了,还不说实话?”

杜仰熙露出诧异之色:“什么话?”

柴安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借故把那傻的支走,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讲,原来不是啊,好,那我走了!”

杜仰熙一把扣住柴安手臂:“哎,是我错了,柴兄留步!”

柴安回头,杜仰熙赔笑:“我支走范兄,只因他是个——”

此时此刻,在郦家众人面前,范良翰一脸信誓旦旦。

“我是个内应啊!早知那姓杜的居心不良,埋伏在他身边,只待他再有妄动,便一五一十地来报娘子。都是郦家女婿,他们全作假的,我才是货真价实哩。”

郦家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一脸不信。

范良翰恨不能指天发誓:“你们不信,他人就在潘楼街尾东侧的甜水巷口,哦,表哥也在那儿!”

康宁惊愕:“我家官人?”

范良翰绘声绘色:“三姨,还不知道吧,表哥知那厮要休妻,偏不许人告诉你。我看他不是帮理不帮亲,他要大义灭亲呢。好个没良心的,三姨该剥了他的皮!”

众人齐刷刷望向康宁,康宁登时哭笑不得。

福慧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那杜探花还说什么没有?”

范良翰愣住:“没、没了,我还没听两句……”

福慧无语:“那你回来作什么,还不再去打探,恁般没用!”

潘楼阁子里,杜仰熙与柴安对酌。

“柴兄说他是个傻的,我看却不尽然,如今这个装傻充愣的,怕是早将你我卖了。”杜仰熙说。

柴安失笑:“意料中事。不过,我也是郦家的女婿,就不怕我也将你卖了?”

“这男儿的双膝啊,只要往裙钗前头那么一跪,可就彻底没了指望。柴兄平素急公好义,侠士心肠,我信得过你。兼之你这双膝盖,如今还只跪下半边儿,有的救,有的救呀。”

柴安哈哈大笑:“别给我戴高帽儿,说吧,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杜仰熙正色:“柴兄英明,我另有要事相托。”

寿华房间里,杨牙婆满脸赔笑,俯首行礼。

“大娘子万福,老身领了曹家丫头到杜家门首,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第二回再去,他家只说探花郎不在。好容易探得娘子在此,特登门给你请安来了。”

春来小声道:“大娘子,主母在前头顾生意,临走前再三叮嘱,一定守好门户,她要知道……”

寿华说:“凡事有我,出去守着。”

春来瞪了杨牙婆一眼,退出带上了门。

她一出来就撞上个人,下意识要出声,琼奴迅速掩住她的口,将她扯过一旁。

“这不是个好货,听听她说什么。”

春来点头,二人悄悄在门外偷听。

一门之隔,寿华对杨牙婆说:“我请妈妈寻个灶上丫头,银钱可给足了?”

杨牙婆回答:“娘子大方,定钱一文不少。”

寿华突然变色:“既不短你的银钱,为何伙同外人来害我?”

杨牙婆连声道:“哎呦,娘子,老身冤枉,老身冤枉啊。这一年奔忙到头,替人雇婢妮赁屋舍,胡乱养家活口的人,哪敢开罪探花娘子,娘子可冤死老身了!”

寿华出言截断:“哼,少在我跟前三头二面的。实言讲了,或可宽免,再敢砌词强辩,立时绑了见官。到了公堂,上了大刑,怕也由不得你抵赖。春来,春来!”

她这里一唤,杨牙婆忙道:“娘子,娘子别嚷啊!”

寿华别过脸去,杨牙婆趋奉到她跟前,陪着笑脸:“不是老身伙了外人害了娘子,倒是娘子狠心,生生把人家给害了!”

“你说什么?”

杨牙婆做了个噤声之态,警惕地看向门的方向。

春来急了,欲推门进去,被琼奴一手拦住。

琼奴贴在门上再听,然而房内人似有察觉,声音渐不可闻。

杨牙婆俯身在大娘旁耳语几句,才直起身来:“他是何等人,偏对着老身哀求个不住,只托我将一旧物转交。唉,见了这个痴情种,也是一时恻隐。可娘子是个正经人,老身就跟见了仙女儿似的,那是又爱又敬,哪敢轻易递话……不意帕子竟落在杜探花手里,替娘子惹出祸来。”

寿华盯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如此说,倒是无心之过了。我不信,你叫他来见我,我要当面对质。”

杨牙婆大喜:“他牵累娘子受苦,正是懊悔无极,娘子肯见上一面,便是恩同再生了。只是……令堂真厉害人,门户又守得紧,娘子果是真心,不如设个法儿,出去相会。”

寿华一听,佯怒起身:“明明手脚俱全的男子汉,偏藏头露尾的,倒要我个深闺妇人往帘外跑。哼,我看他害的不是相思病,分明摔折腿吓破胆了,还是不见得好。”

杨牙婆眼珠子一转,马上改口:“娘子别急,别急呀。你看这四月初八啊,各寺都要办浴佛斋会,郦家必要去拜的。到了那天,娘子寻个借口,只身留在家里。老身悄悄引了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你两个里头说话,老身替你把门!”

寿华略一思忖,轻轻颔首,杨牙婆笑了。

郦家小院门口,刘妈妈对郦娘子说:“这几日娘子少去铺里,您是没瞧见呀,好些人要求杜探花的字画,捧金抱银的,都求到铺里来了,可把间壁的崔娘子眼热坏了。”

郦娘子淡淡哦了一声,暗暗思忖:幸而这休妻的事,还未张扬开来,唉!

两人进了门,琼奴早早迎上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郦娘子意会,说:“刘妈,大娘这两日睡不好,我买了两副猪心给她补补,放在厨下了,你去收拾吧。”

刘妈妈哎了一声往厨下走,不经意间回头,看见琼奴正在郦娘子耳边窃窃私语,当即满腹狐疑。

到了四月初八,郦家人都上了雇来的太平车。

好德问:“大姐姐,真的不去呀?”

乐善也劝说:“一道去嘛,浴佛节相国寺外有庙会,可热闹啦。”

寿华还没开口,郦娘子冷冷打断道:“你大姐头疼,叫她在家歇着吧。好了,二娘三娘就在潘楼等着会合,可别误了时辰。春来,好好照应大娘子,走吧。”

春来应了一声:“是。”

寿华行礼:“娘慢走。”

郦娘子点头,琼奴把帘子一放,太平车走远。

琼奴忧心忡忡地看向郦娘子,郦娘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寿华房间里,杨牙婆端出食盒里的现成酒菜,抬头看了冷若冰霜的大娘子一眼,催促手足无措的严子美:“郎君好糊涂,先前在老身面前百灵鸟似的,说得唱得多好听。到了娘子跟前,怎的反倒无话了。还不与娘子见礼?”

严子美趋到大娘面前来作揖:“小生给娘子见礼了。”

寿华起身避到一边,冷冷道:“郎君这礼,奴家受不起。”

杨牙婆一边倒酒,一边数落严子美:“莫怪娘子无情,那帕子可惹下大祸了,换了谁能不恼?快斟酒给娘子赔了罪,再慢慢叙话不迟。”

严子美接了酒杯,眼睛扫了杨牙婆一眼,牙婆会意一笑,悄悄退出门去。

街上,太平车正匆匆往回赶。

郦娘子在车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康宁赔笑:“娘,这刚到了寺门口怎么就要回来,可是忘了什么,我叫人来取就是了,何须您亲自跑上一趟。”

乐善不解:“就是,斋会还没开始呢,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热闹不看就要走。”

福慧皱眉:“五娘。”

乐善察觉气氛不对,下意识住了口,好德也忐忑起来。

琼奴掀开帘子:“快,再快些。”

车夫扬鞭,太平车直往郦家去了。

另一边,严子美给寿华呈酒,寿华不接,冷冷道:“奴家只问你,你我素不相识,更无怨仇,何故妄生是非,害我被休。”

严子美道:“哎,怎么是素不相识?娘子忘了,当年我可是上门求过亲的。”

寿华抬眼将他上下一打量:“果然是你。”

严子美一笑,放下酒杯,在另一侧坐下:“娘子好记性。那年我见娘子在墙内打秋千,蓦地丢了一魂二魄,央了父母登门提亲。谁料晚了一步,被吴家捷足先登。唉,姻缘是断了,却断不绝牵肠挂肚、魂牵梦萦啊。还以为今生缘尽,偏那姓吴的是个短命人,不出二年便撇下娘子去了。那会儿我家生了不小的变故,娘子又要守孝,不敢冒然搅扰,再打听时,郦家已上京了。待我千辛万苦寻上门来,娘子又许了人了。”

“你倒是个痴心人,那你也不该坏奴家清誉。”

严子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娘子,小生不是害你,是为你抱不平啊。那个姓杜的一个出身寒门的叫花子,仗着张利口攀高谒贵的,不过是个市井小人,怎堪与娘子相配?”

“是奴家高攀了探花郎。”

严子美冷笑:“娘子是知一却不知二了,自古中状元者是有位至宰辅的,也有二十载还做着通判的,你知他是哪一个?我怕娘子一番苦心,尽数付了东流啊。”

寿华起身,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奴家到底嫁了他,生死好赖只得由天命了。”

严子美并不死心,追了上去:“娘子糊涂,刚一成婚,他便久居期集所,日日饮宴斗诗,何时以娘子为念了?我为娘子惋惜心痛,才叫那牙婆去试杜仰熙。他要真的顾惜娘子,不该处处嫌恶冷落新妇,叫你饱受外人的讥嘲,更不该因了几句风言,疑心了娘子,竟要把你休了。”

大娘微微一怔:“他不能托付,你便能了么?”

严子美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她裙下:“娘子,严家有万贯家财,我也是旧家子弟,同是中了进士的,人才品貌,你看看,我何处比不得他?况我对娘子真情一片,天地可鉴——娘子,你允了我吧!”

寿华似羞似恼,再次避开身去,但又侧过脸来觑他,似乎有所松动:“做的事虽不在理,念你一片痴心,也只得暂宥你一二分。”

严子美眼前一亮,猛然站起:“娘子肯赦我就好了,还请满饮此杯,前嫌尽释。”

寿华目光落在琥珀色的酒液上,又见严子美一脸殷切,她只笑笑:“不忙。有些事我还得问清楚,丝帕可以作伪,可那臂钏……”

严子美笑道:“娘子不是故意诈我吧。”

寿华变色:“他都要休我了,我又诈你作甚,你自诩一腔真情厚意,可见全是哄我。”

“娘子!娘子,这事其实不难,娘子素日爱用的,都在珠宝店的账上,只要肯使银钱,哪儿有撬不开的嘴。我见那姓杜的新婚翌日便住进了期集所,料定他与娘子不睦,才故意诈一诈他。呵,什么惊才绝艳的探花郎,不过是个轻信的蠢才!”

“哦,原来如此。”

严子美再次把酒杯送到寿华跟前,寿华伸手接过,作势叹息:“唉,事已至此,怪你也是无用。横竖他要休了我的,那么,你又将何时上门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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