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酒囊里的酒并不是酒肆里卖的那种寻常清酒,李瑁嫌它度数太低,早已利用蒸馏方法提纯了好几遍,勉强做出了接近日后白酒的烈酒。
而苏拉泽所用的吐蕃秘方粘胶遇到酒精自动溶解,导致蟾蜍可以挣脱铁板的束缚。
穿越前李瑁常用酒精溶解胶水,因此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法子。
这一囊子酒下去,分量又大,从头到脚把蟾蜍浇了个彻底,还在铁板上形成了酒渍,将那黏附的物质一下子软化溶解了大半。
因此,眨眼之间,受到刺激的蟾蜍挣脱了束缚,高高跃起。
饿了几天的它被食物引诱,迫不及待地跑走,彻底破了苏拉泽所设的妙局。
李瑁看着那块还残留着胶印的铁板,忍不住哧的一笑:“贵国供奉圣物还挺别具一格的。”
这时,大唐这边人人都看出来了,吐蕃是故意将铁板粘附在蟾蜍脚上,逼着它一动不动的。
兀论样郭的脸都紫了,只不过,这回是尴尬憋成的紫色。
赵楚宾灵机一动,站出来大声道:“金蟾现在已经欢喜地享用了大唐供奉的金龟子,还跳起了羌姆法舞为大唐祈福,这代表佛祖已经不生气了。既然金蟾异状已经消除,请大相及各位随殿下和寿王快快入长安吧。”
李瑁看了赵楚宾一眼,心想,没看出来,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这种鬼话也能说得出来。
且不说现在金蟾被饿了几天,还没抓到一只金龟子,能否安详都不好说,就说它那副尊容,跟佛祖的相貌也根本搭不上边。
所有人都知道赵楚宾说的是胡话,但对于李亨来说,是不是胡话不要紧,能将吐蕃使团的借口打掉才要紧。
而对于兀论样郭来说,赵楚宾的胡话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他强压心中不忿,转变脸色,哈哈大笑道:“寿王果然天纵英才,一出手就让佛祖转嗔为喜,真乃神人也。”
他已经再也找不到理由拖延,只好硬着头皮道:“还请太子殿下引路,我等自然随入长安。”
苏拉泽深深地看了好几眼李瑁,这个在传言中与李亨争夺储君之位,却最终技不如人败下阵来的皇子,此刻却展现出了碾压式的见识和手段。
究竟是技不如人,还是圣心难测?
感受到旁边的人投注过来的目光,李瑁咧嘴一笑,潇洒地翻身上马,跟在李亨后面,扬长而去。
金光门外发生的事情早已有快马飞报到含元殿中,群臣中不少都听过换太子的流言,非常识相,纷纷交口称赞寿王智慧超群,一招四两拨千斤,就化解了吐蕃人设下的圈套。
李隆基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群臣交头接耳,面色平静,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一件平常小事。
李林甫喜在心里,他了解李隆基,李隆基越是表现得毫不在意,就越是说明其实他很在意。
这么一来,李亨的懦弱无能与李瑁的雷厉风行形成鲜明对比,更有利于推进废立太子的进程。
吐蕃使团在闹出这么一件风波之后,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大明宫觐见大唐皇帝。
虽然仗打输了,派头却是不可少的。
李隆基摆足了天朝上国君主的风范,以接待藩属小国的口吻对兀论样郭进行了教谕,希望吐蕃从此休憩战事,免于劫掠,世代友好。
兀论样郭憋着一肚子气,听完了李隆基自我感觉良好的一大番废话,这才有鸿胪寺的人上前,领着他们去鸿胪客馆暂事休息,等待晚上的宴会。
宴会之后,李林甫才会出面,代表大唐才正式跟他们签订和约。
不死心的兀论样郭又把苏拉泽叫了过来,想再看看还有没有办法临时加码。
苏拉泽劝道:“阿爸,大唐的皇帝可不是吃素的,他和赞普一样厉害。真惹恼了他,他不介意举全国之力跟我们开战。在此之前,他会先将我们全杀了。就算吐蕃成为中原的新主人,我们也看不到全新的太阳。”
兀论样郭不甘道:“我们不在明面上,可以私底下搞点乱子,皇帝被关在宫殿里,他看不见所有的事情。”
苏拉泽漂亮的蓝色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在今天之前,或许我会支持阿爸这样做。可我们都见到了那位寿王。他不是软懦的羔羊,是长满利齿的狼。他跟他的父亲一样残暴,我不觉得在他的面前能占得了便宜。”
兀论样郭彻底没了脾气,李瑁把他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只好把敲诈勒索的心思给歇了。
大唐天宝元年三月辛酉日酉时初刻,阴。(公元742年4月25日17时)
太子李亨代表皇帝李隆基在鸿胪客馆怀远堂设宴款待兀论样郭一行,以尽地主之谊。
由于之前有吐蕃故意闹事的风波,因此无论是李亨还是李林甫,都竭尽全力来操持好这场宴会。
李亨那边考虑的是控场的问题,赵楚宾精心挑选好了几个臣子,都是长于口才,说话诙谐幽默,且机敏多变的,随时准备吐蕃要是说出什么出格的言论,第一时间转移话题。
而李林甫则更多考虑宴会的安全问题,从菜式到节目逐一把关,可能引起歧义的统统撤掉,不给吐蕃借题发挥的机会。
然而,两边都忽略了防范外来人员进入这个风险点,一是所有人都认为和谈是朝野上下的共识,不会有人故意捣乱,二是金吾卫禁卫严密,可堪信任。
吐蕃使团到了后,主宾见过礼,谦让一回,分别落座。
兀论样郭坐在了李亨的右侧,一起坐在上首,面朝众人。
李瑁坐在了下面左侧第一位,在他旁边本来坐的是吐蕃副使,结果苏拉泽走过来截胡,直接把那副使撵走,自己坐了下来。
李瑁斜眼睨他,苏拉泽施施然坐下,自来熟地笑道:“大王,你还是穿胡服好看一些。”
苏拉泽常年在边境和唐军打交道,因此汉语说得颇为流利。
李瑁没搭茬,另外换了个话题:“你们那圣物怎么样了?”
跳到草丛里,还能找到吗?
苏拉泽微笑:“大王有心,金蟾好着呢。”
你们一走,我就把那铁板都扔草丛里去了,谁还管那蟾蜍啊。
两人虚情假意地对笑了一会,直到空气中都充满火星子味,这才别过头去。
李瑁若有若无看向外面的某个方向,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很快就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