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宾猛然睁开双眼,愤怒地看向罗希奭:“自那次求字之后,我与他并无来往,一面之词,也敢拿来作为证据?”
赵楚宾并没有因为罗希奭的步步紧逼而方寸大乱,此时他很清楚,罗希奭没有搜罗到更多的证据,因此只要不被他威逼恐吓露出破绽,就这屈打成招的供词在李隆基面前是立不住的。
为了李亨,他无论如何也要扛住。
可他算错了一点,罗希奭很清楚赵楚宾学问渊博,研读唐律比自己还精深,因此从来没想过靠这一点强行定罪。
罗希奭想的是另外一招,更阴险也更毒辣的一招。
罗希奭笑道:“赵侍读说的没错,一面之词,当然不能将您老定罪。可您没认,他认了,不管他是受谁的指使,也不管那个指使他的人有没有担当站出来,他在鸿胪客馆外面闲逛一事是坐实了的,这事还有其他人证。”
他将那张沾满血迹的供状叠起收进了怀中,将脸一沉:“既是找不到指使者,又说不清闲逛的理由,那便是脱不开嫌疑,有罪。令公有令,八品以下官员可先行便宜处置,以示惩戒。”
他阴森森地叫道:“来人,上刑!”
不良人们齐齐应了一声,只见一人拿出了一个锤子,另外一人拿出了一根细钉。
那根细钉显然是专门定制的,除了钉帽圆浑厚实,钉尖却纤细地只有半个米粒那么大,透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赵楚宾心里蓦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连忙喝道:“你要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不良人已经开始动手。
这些都是钻研日久、技艺精湛,专以折磨人为了的刑罚专家,只见持钉子的那人将细钉放在了乔遇春的太阳穴偏下二指处,稍稍侧身让开了一些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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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奄奄一息的囚犯受到强烈疼痛的刺激,猛然睁开了双眼,眼里全是血丝,一阵可怕的尖叫声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高亢而持久,在狭小的空间内久久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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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宾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早已没有了刚才从容不迫的风范。
他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再如何谈笑风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见了如此暴虐血腥的场面,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内心本能的恐惧。
他看着面前笑得温和纯良的罗希奭,那是一只舔血而不知羞耻的恶鬼,这次刀锋对着的是别人,下次可能就是自己。
罗希奭看着赵楚宾手足无措的模样,满足地咧开了嘴唇:“此钉名为困魂钉,是精铁打造,过水而不锈。从头侧进入,可避开脑中所有要害,使人不会速死,而在清醒状态下感知那根细钉留在脑中的苦楚,三日方得气绝,比凌迟还是差了一些。”
他很耐心地解释这个酷刑的用法,不断地增强对赵楚宾的威吓。
此时,赵楚宾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翕动着嘴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罗希奭忍不住放声大笑,起身高声道:“经查,东宫侍读赵博士无嫌疑,放!”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两名奉礼郎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根本不敢抬眼瞧乔遇春那边,只是对赵楚宾恭敬行礼道:“请赵博士随下官出外,东宫的马车已经到了。”
李亨那边在半个时辰前就接到了派车接赵楚宾出太常寺的消息,李辅国不放心,于是自己亲自驾车来接。
他在大门外焦急地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见赵楚宾面白气虚,两腿发软,被两名奉礼郎架着一点一点地挪动了出来。
李辅国大吃一惊,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搀扶住了赵楚宾,忍不住怒声道:“没有陛下诏敕,他们居然敢对你用刑?”
赵楚宾知道他误会了,此刻人多眼杂,不便交谈,于是强撑精神摆了摆手,低声道:“回去再说。”
李辅国只好依言,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到了少阳院。
李亨正在侧殿里急得团团转,猛然见赵楚宾被搀扶进来的样子,吓得手脚冰凉,迎上去颤声道:“这是怎么了?”
杜有邻也在旁边,见状,忍不住咆哮道:“反了天了!太子的人他们也敢动!”
赵楚宾坚持先对李亨行礼完毕,这才坐下,同时示意在场所有侍候的人离开,只留下李亨、李辅国和杜有邻三个人。
赵楚宾嘶哑着声音道:“劳殿下关心,我并没有受刑。”
李亨讶然道:“既未受刑,何以这般模样?”
赵楚宾遂将乔遇春受刑一事的本末详细讲了一遍,李亨惊疑不定道:“这个什么乔遇春不是我们的人吧?”
杜有邻道:“肯定不是。罗希奭这王八蛋不敢动我们的人,就随便找了一个低级官吏杀鸡儆猴呢。”说着他啐了一口:“我呸!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李辅国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味:“不好,罗希奭此招太阴险了,这是要让我们众叛亲离啊。”
李亨忙问道:“为何这么说?”
李辅国解释道:“殿下你想,那乔遇春是赵博士的同年,又有讨字之情,外人看来觉得他是东宫的人也无可厚非。罗希奭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日后故意传扬此事,使朝野皆知,李林甫连东宫的人都敢动,陛下又无训斥,岂不人人自危,心存畏惧?即便真有想交好东宫的人,也会觉得风向变了,不敢靠近。”
杜有邻气道:“他要敢传,我就参他个传谣扰乱朝廷之罪,让他自个儿在陛下面前解说去。”
李辅国道:“罗希奭没那么蠢,他不会说得言之凿凿,只需要透露乔遇春与赵博士之间的关系,却不下定论,其他的都是私相揣测,照样挡不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着,叹了口气:“没想到罗希奭竟有这样的心思手段。”
赵楚宾面色苍白道:“正是如此。李林甫网罗众多小人,就是为了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殿下身为储君,下辖的都是君子,难以应对。”
李亨一听,心凉了半截:“这……这应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