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都有各自的法子平稳局势,夹在中间的杨仪本该好受不少。
但实际的情况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其他两条战线告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营中,而他所带的军团却出乎意料地陷入了苦战。
这原本脆弱不堪的益州郡守军,突然像是有了什么活力注入其中。好在他所率部队训练有方,才能在长时间的缠斗中不落下风。
雍闿所在的核心区域,位于连然-滇池一带。他们占领的地方人口稀少,破了几个节点便可长驱直入;若再向前,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初期啃下了益州郡的好几个县。如今防守已经组织起来,再向前推进,实在是有些困难。
“请求支援的信已经发回了成都,后勤粮草应该不日就到。参军大人,现在应当据守,以稳定已经获得的战果才是。”
随军的牙将向杨仪建议。
杨仪不是李严,不考虑什么观瞻影响。
他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军功,以及事情的结果:
“原地扎营。就以此地为据点,转攻为守。”
“是!”
平南的三路攻势以左右两路放缓,而中路僵持的局面僵持着。
自此,南中的局势从一开始的突进期渐渐稳定下来。
“大王。”
益州郡南端的一处部落营帐中,孟获正在率着一众蛮族操演军事。
“哦,夫人。何事啊?”
祝融步伐轻佻,瞥了一眼正在操演的蛮兵:
“我在想虬儿的事。”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孟获将手里的大刀往地里一插:
“你担心他做什么?他这个岁数,正是历练的年纪。”
“大王,自打虬儿去汉兴县至今,细细算下来,也有一百天了。雍闿那贱人,派军去牂牁的路上一路作恶,虬儿所在的地方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他今年不过十五,我这当母亲的见不到孩子……”
“哎呀!婆婆妈妈!”
孟获不耐烦地摆手。
听祝融在这嘟囔,他一点继续练兵的心思都没有了:
“实在不行,就去信让他回来一趟。反正路程也算不上远,满打满算,两三天的日子而已。”
祝融听完,立刻收起刚才那副几近哭啼的模样,如蛇一般贴在孟获身上:
“大王英明。”
“夫人,这前几日雍闿给我来信,让我去向他支援。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大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祝融勾勾手指,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操练的蛮兵:
“大王有那个心思,不是早就派兵去了吗?”
“夫人真是懂我。”
孟获哈哈一笑:
“这雍闿天天就龟缩在他的那一处小地方不撒手,还要利用我等去给他卖命。哼。”
“大王,依妾之见,我们不如就等他跟那诸葛亮斗得死去活来之时,坐收渔利便是。”
“夫人所言极是。见那雍闿的来信,本王直接一把火将它烧了。他那边是死是活我管不着;只需在此养精蓄锐,等到他们那边正焦灼之时,直去将他们两伙人一并灭了!”
“恭喜大王,将要将益州郡整个吞下。”
“哈哈哈哈,走,夫人,陪我上寨中喝酒去。”
孟获对他的计划颇为自得。
“大王,别忘了给虬儿去信。”
“哎呀!放心放心!”
信的确是去了,只可惜没能到孟虬手上。
“把我爹的信还给我!”
“你父亲还挺关心你。”
马良拿着信,将没开封的信递到被五花大绑的孟虬面前。
说来也巧,马良他们从夜郎至漏卧的这一段路,就恰巧经过汉兴。
当地的蛮族刚刚被雍闿派出的兵卒劫掠一番,见到成队的武装少不免要报复。
而马良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一来一回,这一路上基本上是过一个寨子,拔一个寨子。
“呸!汉狗!你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孟虬一口唾沫飞出去,让马良用信挡住。
“你多大啦?”
孟虬不语,将头别到一旁。
“有个性。”
马良呵呵地笑。
看这孟获的儿子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他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
“来,给小公子松绑。”
旁边的士兵绳索稍稍解开一些,孟虬便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马良,然后又被士兵按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我以诚待你,你须得以诚回之,这才是礼数。”
马良将信拆开,但是并没有看,而是塞到了孟虬身子下面。
“我再让他们给你放开一次。看信和揍我,你只能选一个:我绝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可要记住了。”
出于对自己安全负责的角度,马良还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示意士兵把孟虬放起来。
孟虬眼看和马良自爆无果,便只好没好气地拾起地上的信。
“你看得懂吗?”
马良见他的脑袋在信简前皱着眉头扫视了好几圈,其中还上下翻转了一次,不由得担心地多嘴。
“……废话!汉狗,看不起谁呢?”
孟虬被戳中痛处,便脸通红地合起信简:
“我父亲这是让我回家去呢!”
字虽然不认识,但是同族人之间,自然会有一些小小的符号来指代某些意思,他这个看懂了。
“哦,这样。”
马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
“你不杀我?”
见马良如此随意地就要放自己走,孟虬突然感到了一阵冒犯。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屈辱,在他年幼的心理狠狠地击打了一下。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们不过是借过此地,是你们先一拥而上将我们包围,要抢我们的财物。”
马良疑惑:
“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哼。我跟汉狗没什么好说的。败了就是败了,我是不会就这么跑了的。你赶快就地将我杀了吧。”
孟虬脖子一梗,昂首挺胸做慨然赴死状。
“你这小孩,当真是冥顽不化。”
马良摇了摇头。
“尹群,去打一杯水来。我看这公子刚刚又是吐唾沫,又是嘟嘟囔囔,恐怕这会儿也是口渴了。”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我爹知道你把我杀了,起兵报复你!”
孟虬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收起刚才那副样子,立刻换了一个嘴脸:
“哼哼,那你可就怕对了!就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再往前深入一段,肯定是要让我爹杀的片甲不留!”
马良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小孩如此岁数就能在这个小寨子里吆五喝六,恐怕身份不简单:
“你爹是谁啊?”
“我爹是南王孟获!”
“哦。尹群,回来回来,不用弄水了,用绳子把这小孩捆了吧。”
马良故作失望地冲外面摆摆手。
“汉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我爹……唔!”
没等他说完,一团布便塞进了他嘴里。
“闹腾。”
马良嫌弃地冲捆孟虬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把孟虬丢一边去:
“别让他出声。我要与几位都尉商量一下之后的事。他若是发出什么声音,你们连他一起受罚。”
听马良这般说,看管孟虬的士兵连忙把他嘴里的那团布往里塞了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