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蜡尸腹腔取出的东西实在埋汰。
但再埋汰秦璎也得马上看。
那具蜡尸还躺在橡木书桌后,秦璎用一本湿透的书,将这些东西全托到了书架二层转角处。
一层好些泡在水里的书,已经烂得没法看,手一捏就是一把纸絮。
这会却正好方便了秦璎。
她在地上捡了两捧滴水的纸絮,用来擦拭那些沾满尸蜡的东西。
用湿润纸絮抹开徽章表面的尸蜡时,秦璎看清了上面的海蛇纹。
环形橄榄叶与青铜色海蛇纹交织,环绕在象征海洋、港湾和黑红色的火山上。
“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遗址。”
秦璎喃喃道。
她曾因公去意国,闲暇时参观了西内洛波利斯古城遗址。
这个徽章上的橄榄叶、海洋、港湾和火山,毫无疑问都指向那座已经毁灭2000年的古城池。
埋在尸蜡里很多年,当拂去这枚徽章上的蜡质时,铜徽章依旧在冷白光下散发光泽。
徽章边缘有齿轮锯齿。
秦璎手指一动,将纽扣大小的徽章翻转。
看见背面刻着的一行字符。
用湿纸絮把这行字符又擦了擦。
她终于看清,拉丁语铭文写的是:Audentesfortunaiuvat。
秦璎不懂拉丁语,但她看过这句格言。
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里,主厨兼老板曾经很自豪的给她介绍过,这句话的意思是命运眷顾勇者。
在这句铭文下,是一个鎏金日期——1910。
秦璎面带思索之色。
蜡尸装脏物毫无疑问会有明确指向。
装脏之物,一定是能代表主人的。
这枚徽章,对那具腊尸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所以才会被用作装脏物。
秦璎想了想,把背包里的急救包拿出来,将这枚徽章放进抗生素药盒。
接下来她又看了泡在标本瓶中的那对眼珠。
瓶子密封很好,轻轻晃动褐色瓶身还能看见里面的眼珠子在防腐液里晃。
眼珠虹膜是黯淡的绿色,想来鲜活长眼窝里时,应该是挺漂亮的。
秦璎把两只标本瓶分开存放。
一只放在急救包里,另一只放在了背包底。
她下来了一遭,总要弄点什么给文保局交差。
她像是整理家务的小能手,分门别类放好。
然后视线转向了刻意放在最后看的青铜片和那只铅匣子上。
耐心用纸屑一寸寸擦拭青铜片。
不出意外的发现,这是一件本土的玩意。
上面的铜锈已经处理过,露出青铜原本颜色。
凸起的铸造纹路,类似扉棱。
上面抽象的小人每一个都薄如纸片,腰部细如漏洞。
小人分跪在一棵生着五支根须的大树下。
大树具有很明显的宗教意味。
下层为地心,有很多奇怪杂乱的异兽形状,最中心是一只团在子宫状地洞中的长尾狸子。
中层是祭祀的小人,大抵象征人间。
而上层云雾缭绕日月同空,应该是仙界。
在十字刑架上,将倒吊绑缚的细腰人剖开腹部,剜出内里嘴巴联通下身泄殖腔的黑色管子。
亲眼降临过的秦璎知道,这被剖腹的正是无肠人。
她继续向下看,却微微愣怔。
无肠人,在装脏。
铜片上的无肠人,被生剜出直上直下的肠子后,往空腹腔照着五脏六腑的顺序填充身体。
然后,这具装脏后嗝屁的无肠人,被其他无肠人欢呼着献到了大树的顶端——也就是天界。
秦璎思考着,手举到了嘴边。
要不是突然想起自己手摸过什么,说不得已经将拇指咬进了嘴里。
幸而,她及时醒神把手放下。
秦璎不是什么宗教神学专家,只猜测,下面那具装脏尸会不会是发现了这青铜片的人,也想学着无肠人飞升。
这念头一起,她觉得荒诞搞笑。
秦璎没有直接下定论,她撕烂了背包底层衬布,把这片青铜片藏了进去。
最后的重头戏,就是那只被火漆封住的铅匣了。
秦璎覆盖帝熵的右手,食指指尖轻轻蠕动,如猫科动物一般延伸出一截弯弯的指甲。
这刀片指甲极锋利,绕着铅匣边缘一划,轻松就将封口的火漆切开。
“干得好。”
秦璎夸了一句帝熵,然后手按铅匣边缘打开。
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她内心止不住的一阵喜意。
是一本黑壳的小本子,封面有齿轮和铁路。
像是什么工程发的纪念笔记。
秦璎擦手翻了翻。
本子前三分之一都是意文,秦璎因朋友的缘故懂一点意文,但这种字迹潦草夹杂着大量专业名字的东西就真的看不懂了。
她眉头紧皱,以为一时难有突破时,看见了小本后半部分的中文。
从这里开始,这笔记从工作笔记变成了日记。
看得出来书写者的中文写得堪比小学生。
一笔一划恨不得戳破纸张。
仰赖这种小学生字体,秦璎每一个字都能看得更明白。
第一页的日记记与1905年9月4日。
只有一句话——常理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别的东西,我们并不孤单。
秦璎的拇指不安摩挲着纸张。
从这里为开头,后面频繁出现了一个人名。
“师爷说,从那白狸腹中炸出的青铜上,记录着成仙的方法,名叫装脏。”
“越是了解这个国家久远的文化,就越是觉得有趣。”
秦璎翻阅的手停顿了一下。
所以,这个意国人真的是当时哪个工程师?
只是,他似乎慢慢的不对劲起来。
在他的记录里频繁出现了这个师爷。
师爷说,师爷说。
这个意国人,好像是被忽悠瘸了一般,逐渐抛弃了他原本的信仰,转而开始以科技与古代巫术媾和。
其中比较要命的是,他们似乎将青铜片上的无肠人认为是上古人类先祖。
认为那种剖腹取肠,是登仙仪式。
秦璎内心暗骂了两句没文化的神经病。
又继续向后翻。
突然,一篇日志出现在她的眼前。
“或许是在修建这座地下工程时过于操劳,我不停的咳嗽。”
“而这时,那个狸猫一样的生物只保留着头颅却还是没死。”
“多么令人敬佩的生命力。”
“真让人羡慕……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