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翰粗中有细,加上心虚,一下子听出了刘政文话里的阴阳怪气。
他念在刘政文与大将军有私交的面子上,对刘政文还算气。
但此时,他装不下去了,直接冷着脸下达命令。
“刘主使,钱粮运输这么大的事,你不亲自盯着,再出现差池,你可不能再用你不知情来推托了!”
这个再,是指钱粮掺假的事,刘政文没替北梁把关。
刘政文忙活了一天,连顿热饭都没吃上,结果此时还要受到完颜翰的指责。
一怒之下,他也只敢怒了一下。
“请完颜将军放心,我派了心腹手下盯着船队,保证没有问题!”
“你拿什么保证?拿你的人头保证吗?”
完颜翰根本不放心。
他要赶刘政文走,不是因为宋逸要赶人走。
而是他担心,刘政文再煽动两个皇子出尔反尔,把宋逸好不容易促成的赔偿一事搅黄了。
或是与两个皇子起争执,他夹在中间,为了钱粮也只能假装同刘政文翻脸。
偏偏这世间诸事,怕什么来什么。
刘政文赖着不想走,喝得醉熏熏的陈涛,清醒了几分,接过完颜翰的话茬激将。
“刘主使要不立下军令状,如果钱粮在运送的过程中出现问题,你把头割下来给完颜将军下酒?”
陈涛属于睚眦必报的人。
他马上就能离开渭城,不用受窝囊气了,之前刘政文落井下石的仇,他必报!
刘政文敏锐的感觉到陈涛不光待遇有了变化,还较先前神气了许多。
他难得转了转脑子,一语中的:“三皇子这是马上要脱离困境了,竟有心思多管我的闲事了?”
“你怎么知……”
陈涛话还没有说完,宋逸不紧不慢地捂住了他的嘴。
此处无声胜有声。
刘政文电石火光间,瞬间想通了。
“宋逸,一定是你收了他们的好处,想着悄悄放他们走!”
恭喜你刘主使,猜错了!
宋逸在心里吐槽一句,朝着心虚的完颜翰使了个眼色。
“完颜将军,要不还是让刘主使立个军令状吧?”
反正钱粮不论走水路还是走陆路,绝对进不了北梁驻扎在驼城的营地里。
刘政文这颗人头,迟早会属于完颜翰。
立下军令状,往后申帝派人满地找头的时候,还能有个合理的说法。
完颜翰见刘政文快把真相猜出来了,更是急赤白脸的要赶人走。
立完了军令状还不去干活,那就大刀伺候!
“拿纸笔来!”
刘政文愕然地望着跟宋逸还有陈涛他们,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完颜翰。
他不由得怀疑:在场的这些人,是不是全部通敌了?
否则完颜翰怎么会胳膊肘朝宋逸他们拐呢?
正想着,纸笔拿了上来。
北梁小兵态度蛮横的把纸笔塞到刘政文的手里,转过身弯下腰,让其在背上书写。
完颜翰更是在旁边催促:“写吧,只要刘主使写了,我就相信钱粮掺假的事,与你没关系,装船的事你能按时完成。”
“我……”
刘政文心说:我可是赴北梁的主使,不是来当苦力的。
可此时不写的话,难保让完颜翰怀疑他与户部有勾结,挑起敌对的心思。
想到完颜翰勇夫一个,可不像耶律大将军一样,能够顾全大局。
刘政文一边后悔当初自己心太野,接管了户部没几天,没贪污硬是让人怀疑参与其中,一边飞快地立下军令状。
几乎是他刚写完,宋逸一把将军令状夺过,吹干墨迹揣进怀里。
“既然刘主使立了军令状,该干啥干啥去吧,别跟着我们一起吃喝玩乐了,免得耽误你正事。”
话不是好话,说话的人也不是好人。
刘政文眼神如刀地剜着宋逸,冷哼一声:“宋逸,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路途漫漫,有的是机会收拾宋逸!
路上没机会,等到了驼城见到耶律贺,想收拾宋逸,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走!去河边烤鱼去!”
刘政文气呼呼地走了。
宋逸笑着挥了挥手,转过头,对上完颜翰审视的目光。
“有事?”
“军令状……”
“哦,我相信刘主使不说假话,等会儿我把它引火烧了。”
完颜翰确实没把军令状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见宋逸顺手拿过去,便问了一句。
就在他起身时,看到宋逸从怀里掏出一张带字样的纸扔进了火堆里。
他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眼前有些模糊,也没看清扔的是什么纸。
但想着这军令状在宋逸手里根本没有用处,便随它去了。
唯有宋逸,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插曲,盯着火堆里燃烧的十两银票,有些肉疼。
他低声喃喃道:“十两银子买颗人头,感觉赔了。”
“什么赔了?”
陈涛猛地凑了上来,只听到最后两个字。
宋逸淡定自若,故作惆怅地叹息一声:“为了救你们,我得罪了刘政文,路上一定会遭受他的折磨,我还什么也没得到,感觉赔了。”
“这……”
陈涛摸索着重新穿戴整齐的衣饰,拿出他的金扇,塞到宋逸的手里。
“就拿这个当谢礼了,你别嫌弃,另外,等我回京,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争取给北梁施压,让你早日回来。”
三殿下你这饼画得还怪圆的。
宋逸知道陈涛只是为了稳住他,在胡说八道。
不过这沉甸甸的金扇,是实打实的实惠。
“多谢三殿下,哪天我要是为国捐躯,到了下面一定会保佑你的。”
当然了,不死的话只能继续折腾你们了。
宋逸和陈涛四目相对,各怀心思的两人都笑得十分和善。
上半夜消遣,下半夜忙活。
赎人的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
钱财交接完,喝醉的陈涛在半梦半醒间,就被抬上了花家的马车。
紧跟着不到半个时辰,赵无稽骑马赶来宣旨。
此时,宋逸正在营帐里睡大觉,被慕容慈唤醒,他马上意识回笼。
“京城来信了?”
慕容慈贴到他耳边低语:“世子先前让京城那边散播的消息有回应了,赵无稽前来传旨,让完颜翰和刘政文即刻率使团前往驼城,由赵无稽和陈烨负责钱粮船运,和后续二十万石糠皮的运送。”
为此,申帝还特意让赵无稽把圣旨交给完颜翰当证据。
以防完颜翰为了那二十万石糠皮,被宋家军堵个正着。
宋逸闻言笑了:“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对宋家军,是真的又爱又怕。”
话音刚落,仆铎在外面通传。
“宋世子,完颜将军有令,即刻拔寨起营,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