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做出这个决定,罗太太心口笼罩的迷雾勉强散去一些。
明明是自己倒霉催地被迫接受这样一番局面,却成了对不住周月薇,还要低声下气向她道歉。
“周太太,这当然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不过也请您原谅我们这一腔拳拳爱子之心吧,没别的意思,我和老罗对您这位众口交赞的干女儿实在太好奇了。”
周月薇撩了撩眼皮,心里再不舒服,面上也得维持体面,“行吧,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也不好太独断,不然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罗太太笑赞,“是是是,谢谢您体谅。”心里却来回把周月薇骂了几十遍,连带着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
周月薇道:“我这个干女儿性格腼腆,你担心的,无非是她身体或者品性有什么问题,这些问题,远远看上一眼就行,也别专门把人约出来,她拘谨我们也不高兴,平白坏了双方的心情,罗太太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罗太太只能说好。
当天散会,周月薇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
下午,罕见的,覃墨年带覃坖回了老宅一趟。
佣人各自忙碌,中式宅院里不见周月薇的身影。
刘妈过来倒茶上水果,覃墨年双腿交叠,气度沉稳,似是随意道:“我妈不在?”
“夫人去花房了,早上还念叨您和小少爷整天往外跑呢。”
覃墨年对父母的礼数向来周全,“我的错。”
周月薇当时正哼着曲儿在花房里侍弄花草,冷不丁从身后跑过来跑来一只小布丁,抱住了她的大腿。
是覃坖。
“奶奶!”
“诶呦,”手里的花枝剪顿时被放到一边,周月薇心情明朗,拿手帕擦拭手指上的露水完,保养纤细的双手就捧住了覃坖的小脸,嗔怪着,“昨天不还闹着说不想过来吗?今天就变卦了?”
“是爸爸,爸爸教育过我了,不让我伤您的心。”
覃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黏土做的小兔子,做西子捧心状,“这个送给您,您就别生气了。”
周月薇“哼”一声,唇角禁不住地弯起。
她也就是说说而已,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疼还来不及呢,哪还有时间怪罪?
“这么可爱,是你自己做的吗?”
覃坖小鸡啄米般点头,顺路把亲爹拉出来,“是爸爸教我做的。”
话音才落,覃墨年便出现在花房门口。他今天没穿西装,白色POLO领T恤,黑色长裤,腕表在阳光的折射下冷光闪烁。他挺拔如松,整个人插兜而立,除去故作的几分冷漠,只剩柔和。
儿子的出色周月薇是最清楚的。
别说她时不时的被迷住,就连外面那些狂蜂浪蝶,哪个不为他着迷?
这么想着,周月薇又自矜地哼笑一下,“你不是忙着去见别的女人,不愿意往我这个老太婆这里跑吗?”
“妈这话说错了,别的女人可以有很多,但您只有一个。”
这话让周月薇一怔,儿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冷漠严肃、不苟言笑,优渥的家境、周围人的众星捧月,让他从小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这次,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她一边欣喜,一边又嫉妒。
祁月笙,一直都是她啊。
她带儿子,儿子高中得了抑郁症,再怎么找心理医生都无济于事,去了白孜半年,他就和正常人无异了。
她替儿子相看豪门千金,个个海外留学回来,肤白貌美,知书达理,他一个都看不上,转头就从外面领了个灰姑娘来。
她让覃墨年和祁月笙签署离婚协议书,他总是拖延,时隔四年,到今日仍旧不愿意。
到现在,他居然愿意为了祁月笙,哄她开心。
周月薇望着自己一脸的若有所思,覃墨年看出来了,她是怀疑了,但他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罗永章和祁月笙相看的事她知道,但却不能让周月薇察觉。
不然,这池肮脏的江水怎么搅起来呢?
他唤一声,“妈,您在想什么?”
“哦,”周月薇缓缓回神,眼底的疑色慢慢褪去,“没想什么。”
“那我帮您把这些花插起来吧?”
周月薇来花房修剪玫瑰和百合,是准备回去插花,静静心的,倒是没想到覃墨年会带覃坖回来。
她责备一声,“男人插花像什么话?”
覃墨年不以为然,“怎么不像话,我记得当初教您的花艺师也是位男老师。”
周月薇不说话了,默许覃墨年帮她把花插起来,“小心上面的刺,没弄掉呢。”
覃墨年“嗯”声。
周月薇看出来覃墨年是有心过来缓解两人之间的矛盾,心里开怀,嘱咐佣人做覃墨年最喜欢吃的松鼠鳜鱼和佛跳墙。
她看着面前的“百玫”作品,暗生欢喜,随口道:“怎么样,想清楚了?”
她指的是,覃墨年不再抗拒她安排的相亲。
“我一直想的很清楚,是您容不下我去看她。她毕竟和覃坖的妈妈长得很像。”
周月薇一怔,这算是跟她服软了吧?虽然还是不承认穆轻轻就是祁月笙,不过,这件事他知道原委吗?
“那你的意思是,这次和她说清楚了?”
“是。”
“之后还见面吗?”
“见。覃坖放不下。”
周月薇皱了皱眉,苦口婆心,“你这样的做法,没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是您说的,只是联姻,再说,我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您说呢?”
周月薇心里不赞同,想彻底把这些乱絮都扯个干净,但也明白,即使是这样,也是覃墨年做了妥协。
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再变卦”。
覃墨年挑眉一笑,笑容慵懒不羁,“遵命,我的母亲大人。”
—
昨晚跟覃墨年去“嘉菱庄”,因为时间不早,三人也没折腾。
覃坖跟祁月笙睡一间,覃墨年被勒令住在另外一间卧室里,虽然憋屈,但也好过被赶出这栋房子。
不敢轻举妄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床做早餐,把母子俩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贵族猫,祁月笙却没打算理他。
“明天还来吗?”
祁月笙眼皮也没抬,“不来。”
覃坖嫌弃地看他爹一眼,他一个大人怎么还这么黏人呢,他这个缺乏母爱的小孩都没说什么。
“为什么?”
“没空,我要陪月亮。”
“他不是有女人陪着?”
“那我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跟我们住在一块,怎么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了?”
祁月笙懒得理他。
“我送你。”她身后,覃墨年拿了钥匙,一路小跑去地下车库,活脱脱一个泊车小弟。而祁月笙却是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上,覃坖跟祁月笙坐在后面。
覃墨年似是无意提起,“我听宋奕说,叶梓萱的弟弟也有牵扯,你和她有仇?”
“叶梓萱的弟弟?”
祁月笙怔住,叶梓萱和覃墨年掰了之后,温时隽和叶梓萱订婚,她以为叶梓萱已经完全放下过去。
“叶梓萱的弟弟掺和这回事,一定是受她指使吗?”
祁月笙的智商还是很在线的。
她也知道,叶梓萱是家里的独生女,她是没有亲弟弟的,就算有弟弟,也和他们的关系不亲近。
而且,叶先生那么爱惜羽毛,叶梓萱同样不是蠢笨之人,怎么可能找亲戚坏了自己的名声?
“也是。”覃墨年黑眸一沉,倒不是想诱导祁月笙怀疑叶梓萱,而是不想让温时隽那个白月光一直侵占她的心。
他要和祁月笙在一起,他们就必须老死不相往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他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动你呢?”
“那个人叫什么?”说是叶梓萱的弟弟,那到底是哪位呢?难道连名姓都不方便透露吗?
或者说,是覃墨年特地编出来的一个幌子,来欺骗她的?
“叶学霆。叶梓萱旁支的弟弟。”
祁月笙点点头,“知道了。”
“你认识?”
“不认识。”她原本是想问温时隽的,但想到早把人家删了,他和叶梓萱之间马上要结婚,早就没什么立场。
“你也不用想太多,也许是巧合说不定,我会让周旖继续查的,有什么结果,一定告诉你。”
祁月笙:“如果查出来确实是他,带我去找他。”
她不知道覃墨年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绝对没那么单纯想帮她查出真相。
她要亲自惩治那个人才会安心。
覃墨年:“好。”
把覃坖送到幼儿园后,路上,他叮嘱祁月笙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最近出行。
祁月笙想起舒尔和舒杰这对姐弟,就恨不得把他们的皮撕了,可即使心里最怀疑的人是舒尔,她却什么证据都没有,不知道覃墨年是不是刻意维护,守口如瓶找不到任何错漏。
“知道了,你去上班吧。”
祁月笙冷漠无情的话语直接打断他继续开口的想法。
她怕控制不住脾气,直接去找舒尔和舒杰算账。
“嘭——”
她才刚打开车门,头顶就传来一道巨响。
是巨大广告牌擦着她的头皮过去的,祁月笙愣愣的,维持着刚才下车的姿势,浑身的血都像是停止了流动。她身体晃了几下,覃墨年浑身一震,连忙下车绕去她那边,把人抱住。
身后是碎成几瓣的广告牌。
这是祁月笙居住的小区,外面临街的有几家饭馆,刚才是有人在装修,广告牌掉落的时候没看见附近有人。
看见差点砸到人,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迅速跑过来,一脸的惊慌。
“实在不好意思,没砸到您吧?”
祁月笙在覃墨年怀里缓缓回神,涣散的瞳仁逐渐有了实质。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被砸中。
“你们怎么施工的?刚才差点砸到我太太。”他本就身居高位,现在冷着脸,更有威慑力。
祁月笙在他怀里抬起眼,能清晰看到他绷紧的下颌,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冷香。
他垂眸,把她箍得更紧,“没事吧?”
祁月笙能感觉到他似乎也在颤抖,祁月笙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没事。”
“你脸都吓白了,别说话。”
这下施工队的队长脸色才是煞白。
他认出覃墨年开的这辆车是几百万的兰博基尼,这男人手腕上戴的是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他要是想追究,他们一定得赔钱!
“是我们施工队安全措施没做好,我们的错,要不送这位小姐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们全包,你们看怎么样?”
祁月笙没伤到哪,只是被吓到了。前几天刚从医院出来,何必再去跑一趟?
她这样想着,正要否决,就听覃墨年道,“不用了,我太太不喜欢医院。”
“你们施工队是不是防护措施没做到位?通过安全核查了吗?”
他义正词严,把一行几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只是想托熟人接个活糊口,一整套安全核检做下来,要多花多少冤枉钱?要知道,乡下人接工程可是从来不管这些的。
祁月笙也看出来了。
抓住他手示意他别说了,转而向其余几人道,“我没事,也用不着去医院,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把给我检查的钱留着,给自己的工程加一层保障吧,以后别再出现这种故障。”
施工队队长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单是注意还不行,”覃墨年黑眸幽幽,“必须要出核检证明,改日送到晟秀,如果没有,我们会考虑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