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姜溪问缘由，秦牧野一把抓过姜溪的车钥匙，扬手扔给顾淮林，
“帮她锁上车。”
隔着漫天尘土，看着吉普车一骑绝尘，顾淮林眉眼紧了紧，脸上溢出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看了一下手中的钥匙，放在鼻子边轻轻一嗅。
眉眼间舒展了些。
姜溪回家时，姜家小院门前堵得死死地。
她拨开人群，扎进身子往里挤。刚挤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亲家！你这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就应该离婚？”
隔着一道门，姜溪已经觉得臭不可闻了。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她的婆婆，是韩知勤的妈。
韩知勤是农村人，妈妈王大花他们村里有名的泼辣户，在村里是个无风不起浪的主儿。姜溪在村里插队，嫁给了韩知勤。
从结婚那天起，王大花就没把她当人看。
姜溪做饭稍微慢了一点，她就破口大骂，怀疑姜溪偷奸耍滑。姜溪在生产大队做临时会计，和男队员核对粮食重量，她就拽着姜溪的头发骂她不守妇道。
想起往事，姜溪呼吸困难起来。
如今，她儿子要被离婚，她上来闹是在自然不过了。
只是自己又过了一世，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砰！
姜溪一把推开院门，迎头撞在了王大花的后背上。王大花正要开骂，一见姜溪黑着脸走进来，她的骂声化作了惊诧。
“小溪你回来了？”
王大花挽住姜溪的胳膊，显得亲切熟络。
“都怪妈妈不好，妈不知道你和知勤闹别扭。”她抹了一把眼泪，鼻子尖泛红，“我昨天骂了他一夜，今儿一早就把他扯过来了，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王大花立马凶神恶煞起来。
她照着韩知勤腿窝就是一脚。
“跪下，给你媳妇认错。”
身旁的韩知勤陪着笑脸，还真的跪在了姜溪跟前，他仰头望着姜溪，满眼都是哀求。
“小溪，都是我错了。你别和我斤斤计较好么？”
就在韩知勤道歉的时候，王大花从布袋里掏出一捆麻绳。在众目睽睽下，她找到绳头，往树上一撂。
她调整好绳头的位置，开始打结。
“你今儿要是不原谅知勤啊，我就在这儿吊死。”
汪卫萍冷笑一声，紧张的走到女儿身边。
她拽着姜溪，声音又急又快。
“小溪，别搭理这个疯婆子！让她死在这儿，反正也不是咱们吊死他的。如今咱们已经起诉离婚了，没有回头的可能。”
见妈妈都要哭了，姜溪勾起嘴角冲妈妈使了个眼色。
她往门口看了眼，见秦牧野就站在门口看热闹，姜溪快步走向秦牧野。
“你还有别的事儿么？”
她的气息如兰似麝，尽数垂在秦牧野的脸上。秦牧野没过大脑，摇了下头。
姜溪眼睛眯起，像极了正在想坏主意的小狐狸。
“你帮我个忙吧？”
她附在秦牧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等姜溪转身过来的时候，正怼在了王大花狠辣的目光里。
她死盯着姜溪，对韩知勤说：“儿子，我看你们闹到离婚这一步，也不全是你的错吧？”
突然，汪卫萍喝了一声。
“你倒是会顺杆爬！还敢诬陷我的女儿？你不问问你儿子，和那个魏玲玲是怎么回事儿啊？”
姜溪眉眼一紧，赶紧拦住了母亲。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口舌之争只会让自己心烦意乱。更何况王大花的性格就是这样，你越是和她辩驳，她反而越起劲儿。
“妈。”
姜溪把妈妈护在身后，冷眼盯着王大花。
“您就别费口舌了，想上吊就赶紧吊。至于和你儿子离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别做梦了。”
门口围观的邻居，突然发出哄笑。
大家有的鼓掌叫绝，有的开始起哄，都等着看着韩家母子还能整出什么动静。
“快点啊！等着呢！”
“就是，别耽误时间，我还要出去买菜……”
“呦，老太婆挺硬气的呢，咋就说话不算数！”
王大花脸上挂不住了，她攥着手中的麻绳，一气之下从树上把麻绳扯下来。她插着腰破口大骂起来，
“王八蛋！敢看老娘的笑话，老娘不打死你们。”
骂完，她抡起麻绳冲进人群，见人就打。
人群瞬间一哄而散，整个院门前清空了。王大花追了十几米后，站在姜家门前骂大街。人都没了她又气不过，钻进院子把韩知勤臭骂一顿。
“生儿子有什么用？看着你妈被人欺负？”
“韩知勤，你就和你爹一样，窝囊废！
不，你还不如你爹，你爹好歹把老娘肚子搞大了。你算什么男人，捅了几年了？连个鸡蛋都没捅出来！”
“……”
汪卫萍啧了一声，看王大花的眼神犹如看狗屎，一脸厌弃。
她姜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该有的教养总是有的。
韩知勤家，全是禽兽。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是怎么能考上大学的！
内心一阵煎熬后，她觉得女儿更可怜了。女儿嫁给他韩家，简直就是倒了血霉……
汪卫萍没忍住，眼睛又红了。
就在王大花情绪登顶时，姜溪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她站在门前，顺着门缝看了一眼，眼角闪过一抹狡黠。
姜溪清了下嗓子，朗声说道：“你真不想让我和韩知勤离婚？”
猛然间，王大花看向姜溪。
她见姜溪情绪松动，立马变了一张嘴脸，笑呵呵起来。
“当然啊，你是我儿媳妇啊！你辛苦培养了我儿子四五年，眼看就要享清福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和她离婚？”
韩知勤见姜溪松了口，高兴坏了。
“小溪，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和你离婚！”
看这一家子道貌盎然的模样，姜溪只想笑。
“王大花。你不想让我和你儿子离婚，哪是为我好啊？你是为你儿子好。他现在在商业局上班，要是私生活有问题的话，他怎么往上爬啊……”
王大花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她做梦也想不到，傻乎乎的姜溪竟然通透起来。
“姜溪，你别给脸不要脸。
老娘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还要怎么样？你以为我儿子非你不行？没破身子的大姑娘，等着排队嫁我儿子呢！”
王大花的声音尖细，越说越得意。
咔……
咔咔……
记者们挤在姜家门口，疯狂按下相机快门。
王大花以为有人给她照相，笑眯眯的开始配合，她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抱手。不断变换姿势。
“你们做什么？”
韩知勤反应很快，堵在姜溪门前，要把门关上。
打头的男记者挤进门，微笑着走到姜溪身边，他掏出名片，
“同志你好，我是蝶恋花传奇报刊的记者，你最近是在打离婚官司吧？我们报刊对你的事儿非常感兴趣，”
韩知勤愣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要炸开了。
蝶恋花传奇报刊，是风靡全国的地摊儿小报。这个报纸涉及内容广泛，包括但不限于男女婚恋，家庭纠纷。
和其他地摊小报不一样，这个报纸主打写实。不仅会把主人公的姓名写上去，就连工作单位也会写上去。
“随便写！”
等韩知勤反应过来时，姜溪已经和记者达成了协议。
眼见素材被抢走，其他记者也急了，纷纷掏出名片塞到姜溪手中。
“同志，我是知心杂志的！”
“还有我，我们是花边周报的……”
“别忘了我，我是粉红拾遗的。”
姜溪不紧不慢地，一个个收名片。她安慰记者们别着急，她今天有的是时间。
见儿子气得脸黑脖子粗，王大花明白过来。她冲到姜溪跟前，扬手要打姜溪的脸。
“小贱人！你要毁了我家知勤啊！”
姜溪往记者身后一躲，哭得梨花带雨。
“记者同志，你们都看见了吧。我婆婆平日对我非打即骂，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王大花在村子里横着走，那受过这种气。
“贱人，我打死你！”
咔！
门前的记者反应奇怪，瞬间捕捉下王大花打人的动作。姜溪暗笑，脸上的眼泪却越发充盈。
“你们不信我，就去他老家青阳县连子村问问。我婆婆是怎么对我的。”
韩知勤看出来，姜溪是有备而来。
眼见自家老底要被揭穿，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姜溪，扯着王大花挤出大门。
韩知勤刚走出百十来步，就见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拎着十几只鸭子，往姜溪家门前走去。
他突然停住脚，回看男人。
直到确认男人进了姜家门，韩知勤才收回目光拽着王大花快步离开。
此时，韩知勤脸上的狠色，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