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到凌晨一点多，姜溪和妈妈合力，把小院靠近厨房的杂物间收拾了出来。
汪卫萍抱着一床被子，在行军床上开始铺床。
“七仔，你就先在这儿对付几天，你的鸭棚想能住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汪卫萍叹了一口气。
姜溪拿来台灯，放在板凳上。咔哒一声，整个屋里变得温馨起来。
见张七仔哭的差不多了，姜溪递上去一杯水。
“七仔，看见纵火的人了么？”
张七仔死命摇头，他一饮而尽，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我当时都睡着了，突然听见鸭子疯狂的叫，这才醒过来……”
他发现鸭棚着火后，冲出去就提水灭火，折腾了好久才去报警。
警察也去勘查了，确定是人为纵火，目前已经立案。
咚的一声！
张七仔把被子放在板凳上，他气得在自己腿上砸了一下。
“肯定是牛三妹！”
张七仔深呼吸，手在发颤，“我睡了他老婆那么多次，他肯定不甘心。一定是他找我报复来了！”
门前，汪卫萍半张着嘴巴。
姜溪看见妈妈的模样，尴尬了笑了一下。
汪卫萍赶紧把枕头塞到张七仔手里，什么也没说就匆忙回屋睡觉去了。临进门前，汪卫萍站在门前喊了一声，
“小溪，你赶紧睡，也不看看几点了！”
“哦！知道了。”
姜溪打了个哈气，安慰了张七仔两句后，也赶紧回屋睡觉了。
半夜。
姜溪睡的正熟，她猛地感觉到床前光线不对劲儿，黑乎乎的。
她一个激灵，吓的停住了呼吸。
当初，自己刚和张七仔认识的时候，他就是这个鬼样子出现在自己床前，警告自己不要把他和林红红的丑事儿泄露出去。
想起往事，姜溪慌忙搂着被子坐起来，她揉了一下眼睛。看清人影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妈，你要吓死我？”
姜溪咬着牙，责备自己的妈妈。
汪卫萍盯着黑眼圈，没好气的一屁股坐在姜溪面前。
“我警告你啊，你别因为离婚了，就自降身价。我看好的女婿是秦牧野，不是这个黑小子张七仔！”
“你看他都做了什么？和有丈夫的女人……”
汪卫萍啧了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姜溪苦笑，闭嘴不言。
自己上辈子耽误了太多时间，这辈子没工夫谈情说爱。大好光阴不挣钱？简直就是白重生了一回。
话说回来，和秦牧野恋爱？姜溪连想都没想过。
秦牧野看上去就像一坨冰，还是臭茅坑里的冰。
但，经过最近的接触，姜溪也看出他是个外冷内热的男人。可这份外冷，就已经杀倒一大片了。
还有张七仔，这位就更不可能了。
他和林红红叠在床头大汗淋漓的那一幕，自己可是亲眼瞧见的……
姜溪死命的摇了下头，钻进被窝装睡。
就在妈妈喋喋不休威胁她的时候，她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姜溪爬起来叫张七仔起床。
两人简单的吃了点早饭，就蹬上三轮车，往中心百货后门的地方去了。
八十年代初期，市场经理初现苗头。
中心百货后门，毗邻电影院，电影院的左侧，就是一所初中。这几个单位被一栋栋家属院包裹着，人流量很大。
姜溪到达后门时，后门附近已经有好几家摆摊的了。
电影院正对面，有一家买面条的。买面条的旁边，就是一家买烧饼的。旁边还有零散的卖扣子的，卖鞋垫的……
张七仔“嚯”了一声，吃惊的看着姜溪。
“这宝贝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姜溪已经忙着出摊工作了，她撩了一下刘海，朝商场努努嘴，“我之前在这儿做营业员。”
啊？
张七仔震的合不上嘴，眼底涌现出疑惑的神情。
“行了，下巴掉了。”
姜溪淡然一笑，捞出一只鸭子挂在了架子上。她麻利的把案板架在小桌板上，准备好刀具。
姜溪的鸭子挂出来还没半分钟，路过人就闻到了香味。
就连旁边捞面条的大姐，也放下生意走了过来。她抱着手，绕着姜溪的摊位转了一圈，指着挂的高高的，黑乎乎的鸭子一脸懵。
“老妹儿啊，这是啥啊？黑乎乎的。”
姜溪很热情，
“大姐，这是黑鸭。是一种很特殊的做法，非常好吃。”
就在姜溪和捞面大姐聊天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站在了姜溪的三轮车前。他舔着嘴唇，可怜巴巴的问姜溪，
“姐姐，这个好吃不？”
姐姐……
姜溪笑逐颜开。
这小伙子也太上道儿了，竟然没叫自己阿姨，直接叫姐姐。
姜溪正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剁一块鸭肉奖励一下时，她突然看见小男孩身后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都在议论自己的鸭子。
“黑乎乎的！不过真香啊。”
“香是真的香，不知道好吃不好吃啊。”
“这味道太好闻了，我从来没尝过啊……”
姜溪眼角一挑，有了主意。
她戴上白线手套，把挂着的鸭子取下来放在案板上。
姜溪手起刀落，开始剁鸭子。咣咣咣几声后，香味在空气中更加浓郁了，围在三轮车前人们开始咽口水。
张七仔惊呆了，连忙凑上去。
“没人买呢！你怎么开始剁鸭子了？”
这一只鸭子五块钱，姜溪几下子剁下去，一个星期的工资没了、张七仔心疼的都要哭了……
姜溪笑呵呵，
“你就等着瞧好吧。”
姜溪把鸭子切成更小的块，给在场的人发放试吃。她托着案板，走到人群中间。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往后退。
只有小男孩坚挺着，盯着黑乎乎得到鸭子发呆。
“尝尝？”
姜溪拿着鸭腿，小男孩警惕的回看身后的爸爸，眼角水汪汪的，等待爸爸的同意。
“您放心，卫生方面我能打包票的。”
男人检查了一下姜溪的案板，又去三轮车附近看了看。
“吃吧。”
他不好意思的看向姜溪，“对不住啊，我家孩子妈妈很谨慎，我也就的注意卫生。”
姜溪笑笑，
“应该的。”
两人正在说话，小男孩抱着鸭腿，呼吸急促眼睛瞪得滚滚圆。好半晌，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孩子爸爸吓坏了。
他压住小男孩的肩膀，急得眉头拧在一处。
“怎么了？”
姜溪的心也提起来。
张七仔的手往背后摸去。
小男孩指着鸭腿，脚尖在地上乱踩，“妈啊，太好吃了！爸爸你尝一下！”
不由分说，孩子把剩下的鸭腿塞进爸爸口中，不到一秒，孩子父亲愣了一下，他竖起大拇指，“绝了！”
在父子俩的交口称赞中，姜溪案板上的半只鸭子被试吃一空。
“好特别的味道啊，甜丝丝的，还有点辣！”
“真的很好吃……”
“这，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子，一点也不腻。”
孩子爸爸掏出手帕，擦了一下嘴。
“同志，你这鸭子怎么卖啊？”
姜溪伸出左手，五指张开，“五元钱。”
男人脸色暗了一下，面有难色。他抿了一下嘴唇，轻轻一叹，“同志，这鸭子有些太贵了。”
男人身后，刚才还交口称赞鸭子一绝的人们，顿时都闭了嘴。
大家小声议论，
“这么贵啊，能卖出去么？”
“我家单职工，一个月就靠我四十多块顶着。实在是吃不起啊。”
“就一个路边摊，卖得就比京北烤鸭便宜一点，这也太过分了吧？吃不起哦……”
张七仔的手，开始往兜里摸。
姜溪面对质疑，一点也不慌张。
她缓步回到三轮车后，掀开装黑鸭的大锅。黑鸭的香气织成巨大的网，把所有人都拢了进来。
“同志们，这鸭子我选的是上好的麻鸭，养殖期在半年以上。我特制的这种黑鸭，工序复杂，用料考究。京北烤鸭你们见得多，可你们吃过我家祖传的黑鸭么？”
小男孩噘着嘴，
“从来没吃过。真的很好想吃！”
他不停的啃着剩下的鸭肉，一缕一缕的，生怕给吃完了。
姜溪忍不住噗嗤一笑，就在这时她面前一暗，一张十元的票子抵在她的眼前，“同志，我要一只鸭子。麻烦帮我切一下。我家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