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大队都有供水的水房，平时喝水用水都到水房接，这还是听柳城说的。
村长见佘雨琪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时，传来一声打趣爽朗的男声。
“村长，你怕佘计分员啊？”
柳城同样拿着一个茶缸走进办公室，他笑着坐到另一个工位上，翘起二郎腿。
村长瞪了柳城一眼，“不去解决铁牛的事情，倒跑来这里取笑我。”
“这也不能怪我啊，铁牛每年不都是红淑蛾娘家出嘛，今年闹出这么一出，恐怕难办喽。”
柳城掀开茶缸盖子，吹了吹热水，然后“斯哈”着喝了一口。
村长脸色阴沉，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没有铁牛，春耕就没法继续了，这可怎么办呐？”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怕佘计分员，到底是咋回事？堂堂小沟村的村长，说出去竟然怕一个小丫头，这也太……”
“你懂个屁！”
“哎呀，我这心里头可愧疚了！要不是佘家那小丫头帮忙找回我孙子，我怕是死不瞑目哟！可这丫头啥都不要，这让我更愧疚啦！”
“哎！”
柳城挑了挑眉，放下茶缸，“你不是给了她计分员的工作嘛，一个月还有5块钱工资呢！”
“我看佘同志人挺不错的，就是眼光不咋地，居然看上了知青点那个琦知青。”
“读书人是好，可你看看那琦知青，到现在连铲牛屎都还不会呢，真是愁死人啦！这些知青啊，还是过惯了好日子。”
说到琦天，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好啦，我得想办法去借铁牛咯。”
柳城起身离开，留下村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他远远地就瞧见佘雨琪端着盆子回来，吓得“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溜烟跑了。
“……”
等佘雨琪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就剩她自己了。
“人呢？”
佘雨琪嘴角抽了抽，虽然觉得纳闷，但还是自顾自地拧干盆里的抹布，拿着抹布擦起脏兮兮的窗台来。
晌午时分，村长和柳城溜达回来，一瞅见屋里的景象，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柳城还特意往后退了几步，瞅瞅门牌，确认无误后，和村长俩人跟木头人似的，愣愣地走进屋。
只见佘雨琪手里捧着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平常农民们每家每户挣的工分。
听到动静后，她抬头瞅瞅村长和柳城，见这俩人连自己的座位都找不着了，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
“这还是咱们的办公室不？咋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样了呢？”
“佘计分员，这都是你收拾的？”
柳城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用手指使劲儿搓了搓木桌，平常一搓一手泥，这会儿竟然干净得跟新的一样，就连他丢在角落里的垃圾桶都亮闪闪的。
佘雨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稍微拾掇了一下，柳队长，你可别笑话我。”
柳城和村长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了几分赞赏。
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平常哪有心思收拾这啊，光忙活大队里的事儿就累得够呛了，更别说打扫卫生了。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佘雨琪才不在乎这些呢，她有洁癖，所以把整个办公室都打扫了一遍。
“对了，还有个空位，那是谁啊？”
这会儿正好到饭点了，村长拿出两个饭盒打开，一个饭盒里装着窝窝头，一个饭盒里装着咸菜。
柳城拿了一个饭盒打开一看，是一道尖椒干豆腐配窝窝头。
柳城咬了一口尖椒干豆腐，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妇女主任，芳兰。”
“说曹操曹操到，就是那位。”
外面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声音。
“知青们搞对象我不管，但要是像有些人一样搞出孩子来，我可不会气。”
芳兰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听到芳芝兰的话后，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芳兰三十多岁，留着短发，和现在女生梳的长辫子比起来，她的发型可真是够特别的，再配上她那张有点高冷的脸，活脱脱就是个女强人的样子。
芳兰迈着大步走进办公室，刚一进屋，就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就落在了佘雨琪身上。
“这位就是佘计分员同志，你们认识一下。”
“你好呀芳主任，我是佘雨琪。”
佘雨琪热情地伸出手，芳兰微微一笑，说道：“你好。”
接着，她就像没看到佘雨琪伸出来的手一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佘雨琪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她心里倒是没觉得有啥不舒服的，毕竟像芳兰这样的人，通常都挺高傲的，压根儿就瞧不上和别人处好关系。
“我的笔咋没啦？”
“谁乱动我办公桌上的东西了！”
突然，芳兰大吼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佘雨琪，“佘计分员，你就没啥想说的吗？”
村长轻咳一声，然后从自己桌上拿了一支笔递给芳兰，说：“不就是一支笔嘛，用我的吧。”
“哼！乱动别人东西的人，品德和思想都有问题，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队长和村长夸赞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村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脸忧虑地看着芳兰。
这可真是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佘雨琪！
要是她发起疯来，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村长正这么想着，就见佘雨琪直接走到了芳兰的办公桌前。
“别……”
村长的话还没说完，佘雨琪的声音就传进了大家的耳朵。
“不好意思啊，芳主任，我乱动你东西确实是我不对，我在这儿跟你道个歉哈。”
“对不起！”
芳兰嘴角一勾，冷笑一声，“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跪下！”
“芳兰，你也太过分了吧，人家苏计分员也是好心帮你。”
柳城放下筷子，有些不高兴地说，村长也搞不明白芳兰为啥对佘雨琪这么大意见！
佘雨琪眯了眯眼，芳兰则是一脸的不屑。
过了好一会儿，佘雨琪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慢悠悠地打开了从家里带来的菜。
一份香喷喷的腊肉炒粉，两个圆滚滚的窝窝头。
眨眼间，那诱人的菜香味儿就飘满了整个办公室，佘雨琪吃得那叫一个香，完全没把气得脸色铁青的芳兰放在眼里。
今天是她手欠了，不过她都道歉了，对方接不接受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就在芳兰觉得佘雨琪会一直装聋作哑的时候，晓晓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姐姐，王婶子把菜都热好啦！”
“真乖~”
佘雨琪从兜里掏出0.5角钱递给晓晓，晓晓开心地接过钱，扔下菜就跑了。
“芳主任，这是我做的菜，就当是给您赔个不是啦。”
说着，佘雨琪把一盒新的腊肉炒粉放在了芳兰的办公桌上。
芳兰一脸疑惑？
“村长和柳队长也有哦。”
“以后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呀。”
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村长，他看到佘雨琪这次不仅没闹，还让不好惹的芳兰消了气，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芳兰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嘴甜的小姑娘。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夏知青不是说佘雨琪是个动不动就动手的疯婆子吗？怎么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她本来还想找个机会挑刺，让佘雨琪自己露出马脚，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撤掉她这个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职位。
没想到佘雨琪的态度居然这么好，如果再继续咄咄逼人，好像就显得她不通情达理了。
“菜就不用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芳兰说完，把饭盒又推回给佘雨琪，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佘雨琪也没有再坚持，目送着芳兰离开了。
佘雨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随口问了一句：“芳主任平时有看上眼的人吗？”
“有，知青点的那个夏知青啊。”
柳城才吃了一口腊肉炒粉，就被那香味给迷得晕头转向的，他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说不定以前小沟村好多人都想跑佘计分员家里蹭饭呢。
这手艺，简直绝了！
佘雨琪嘴角微微一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个夏知青肯定是在芳兰耳边吹了不少风……
就因为自己抢了她计分员的位置。
柳城见佘雨琪不说话，便开口道，“芳主任人挺好的，能力也强，你多跟她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佘雨琪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
到了晚上，她去县里买了好几条大鱼，可刚一到家，就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她就扶着墙开始哇哇吐了起来。
“哎哟喂，你这是吃坏肚子了吧？”
王泼妇见佘雨琪吐得这么厉害，赶紧一脸担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鱼，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嘴巴咧得跟个瓢似的。
“要不还是去卫生所看看吧。”
佘雨琪摆摆手，“没事儿，就是吃坏肚子了，喝点热水就好啦。”
忙了一天，她实在是懒得动了。
“行，那今天这鱼就先不炖了，我给你熬点小米粥喝。”
“那就麻烦婶子啦。”
佘雨琪有气无力地说，王泼妇白了她一眼，“跟我还气啥呀？”
“你快进屋歇着去吧，一会儿就好啦。”
佘雨琪用手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进了屋。
她往炕上一趴，没一会儿又开始吐了起来。
“咋吐得这么厉害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少吃点山楂那些酸的东西。”
王泼妇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乐颠颠地从屋里走出来。
刚到院子，就瞅见佘雨琪小脸煞白正扶着墙哇哇大吐呢，王泼妇不由得皱起眉头，嘴里嘟囔着：“这孩子，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佘雨琪特别爱吃山楂之类的酸性小零食，平时就拿它们当零嘴吃。
可谁承想，这胃里和肚子里就跟那开了锅似的，翻江倒海的，恨不能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个干净。
刘翠花正在院子里溜达呢，一眼瞧见佘雨琪吐得那叫一个惨，心里头那叫一个美啊。
可她刚乐呵了没一会儿，就回过味儿来了，扯着嗓子就喊：“爱吃酸的？”
“你管得着吗？”
“我姐姐爱吃酸的，咋啦？你有意见啊？真是的！”
晓晓一听佘雨琪吐了，扔下课本就往屋外跑，直奔佘雨琪而去。
见刘翠花在旁边多嘴，小丫头那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刘翠花才懒得搭理这个小丫头片子呢，转身就慌慌张张地进屋去了。
“那个小贱人好像是……有了！”
老寒家的人都在呢，刘翠花这一嗓子，那叫一个响亮啊，激动得脸都涨得通红通红的。
“喝点小米粥，再配个卤蛋，这小日子美得很呐，雨琪你多吃点哟，锅里还有呢。”
“谢谢。”
佘雨琪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一手接过王泼妇递来的小米粥，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勺，美滋滋地吃着。
王泼妇见她没再吐，心里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地，自己也端起热气腾腾的粥，嘴巴贴着碗边，秃噜地喝了起来。
“芳主任，这边……”
外面的刘翠花，一只手捂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比划着，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大群人呢。
芳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问道：“刘翠花，你说的可是真的？苏计分员真的未婚先孕了？”
刘翠花眨巴着她那小眯眯眼，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芳主任，你见过爱吃酸的，还一个劲呕吐的吗？”
“要是她只是单纯吃坏了肚子，那为啥喜欢吃酸的呢？”
“我怀我们家那俩孩子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和辣的，而且也跟佘雨琪一样，吐个不停呢，芳主任，你是不知道……”
“停，打住！”
芳兰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让刘翠花别再啰嗦了，刘翠花只好乖乖闭上了嘴。
“那不是江北和江小胖吗？”
突然，刘翠花指着佘雨琪家的院子大喊了一声，然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懂了，佘雨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这小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