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西河裹挟着咸涩的海风掠过柯克比青训基地，人造草皮上的积雪被十六双球鞋搅成灰褐色的泥浆。刘潇然抹了把糊住睫毛的冰晶，第四次看向场边电子钟——18:47，距离U16选拔赛终场还剩十三分钟。
“刘！”苏格兰口音的怒吼穿透雪幕，“你他妈在等圣诞老人送助攻吗？“
棕红络腮胡随着呵斥颤动，青训总监亚历克斯·英格莱索普的马克笔在战术板上划出焦躁的折线。刘潇然感觉左侧太阳穴突突跳动，那是过量摄入功能饮料的后遗症。三天前从上海飞来的行李箱里，还塞着半打母亲准备的安神补脑液。
右路埃文斯的传中划过一道诡异的抛物线，刘潇然突然捕捉到空气中的震颤。视网膜上的画面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守门员手套上的橡胶颗粒、中卫布兰登绷紧的腓肠肌、甚至草屑扬起的角度都在视野中纤毫毕现。这种奇异的动态视觉从十三岁开始出现，每次持续不到两秒。
但已足够。
在所有人意识到之前，中国少年已经出现在小禁区右侧。当皮球接触额头的刹那，他微妙地缩颈卸力，足球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贴着横梁坠入网窝。电子记分牌跳动成3-2时，场边响起混杂着荷兰语和葡萄牙语的脏话——这是利物浦青训营的常态，二十三个国家的少年在这座红色熔炉里争夺渺茫的晋升机会。
更衣室的淋浴间飘着发霉的橡胶垫味道，刘潇然用毛巾裹住仍在颤抖的小腿肌肉。储物柜里的手机亮着37条Kakao Talk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首尔时间凌晨三点：[月末考核A级，声乐老师说我鼻共鸣像吞了年糕]
他对着裂屏手机轻笑，水珠顺着下颌滴在韩文键盘上。视频请求瞬间被接通，像素模糊的画面里，刘知珉蜷缩在SM地下二层的消防通道，练习服领口还粘着干涸的唇彩。
“今天没被选管没收手机？”刘潇然用毛巾擦拭着湿发，锁骨处的青训营纹身贴被搓掉一角。
“没有。”姐姐把镜头转向贴着禁止吸烟标志的绿墙，“不过金室长说，如果下个月能进出道组...”她的声音突然被一阵杂音切断，楼梯间传来高跟鞋的咔嗒声。
画面剧烈晃动，最后定格在天花板的日光灯管上。刘潇然数着姐姐的呼吸频率，直到杂音消失。“老规矩？”他转动更衣柜的密码盘，取出印着中文的笔记本。
“嗯，老规矩。”刘知珉调整着入耳式耳机，刘海被汗水粘成三缕。当弟弟用青岛话报出“3-2-4-1”阵型时，她正用马克笔在膝盖上画着舞蹈动线。这个秘密游戏持续了七年——他用足球战术记录她的练习生日常，她用舞蹈动谱破解他的比赛录像。
蒸汽在镜面凝结成利物浦与首尔的时差，刘潇然忽然想起十四岁生日那天父亲说的话：“你们一个在刀刃上跳舞，一个在钢丝间射门。”当时母亲正在调校那架施坦威钢琴，黑白琴键流淌出的肖邦叙事曲盖过了电视里皇马对阵巴萨的解说。
更衣室门被推开时，刘潇然迅速切换回英语模式。英格莱索普的鹿皮靴踩在水渍上吱呀作响，他扔来件印着“LFC ACADEMY”的加绒卫衣：“明天七点，梅尔伍德报道。一线队的理疗师要给你做肌肉激活。”
手机屏幕在卫衣下闪烁，刘知珉发来最后一条消息：[爸爸又寄了跌打药，在蓝色行李箱夹层]
2019年12月3日利物浦柯克比青训学院
冷雨拍打着U16训练场的塑胶顶棚，刘潇然抹了把糊住视线的雨水。这个来自青岛的少年过完15岁生日还没有三个月，运动眼镜下的目光却比默西塞德郡的寒冬还要凛冽。球鞋在湿滑的草皮上划出锐利弧线，皮球穿过雨幕直挂死角。
此时，克洛普鬼使神差般的出现在了梯队训练场看到了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并对旁边的青训总监说了一句
“刘！”青训总监亚历克斯的哨声刺破雨帘，“明天开始跟着一线队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