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运亮的通话记录少得可怜,如果将他与儿子之间的记录刨除的话,近一个月仅有五条与他人的通话记录,庞伟在号码旁做了标准——罗圈腿三次,按摩店一次,匿名号码一次。
雷昀又翻看了过往两个月份的通话记录,大同小异、一目了然,没发现任何可疑号码。
而将孙运亮约出去的那匿名号码已经证实被弃用,无法追踪定位,也不可能查到号码的归属者。
“嘿,这下信了吧?我就说嘛,没啥疑点,喏,刁旭的,你再瞅瞅。”庞伟忍不住嘚瑟,又从包里掏出一份通话记录。
雷昀快速浏览了一遍,依旧没发现蛛丝马迹——刁旭的所有通话记录都是可核实身份的对象。
他重新拿过孙运亮的通话记录,皱眉盯着那匿名号码,喃喃自语:“会是谁呢?说不通......”
“如果这号码的归属者对孙运亮来说是陌生人,按逻辑不可能约出去,他应该与孙运亮认识,而且应该知道孙运亮中奖的消息。”陈曦说道。
“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雷昀停顿了一下,“他给了孙运亮不可拒绝的理由。”
“你是说......是他告诉孙运亮中奖了?!”陈曦眼睛一亮。
“对,我们继续来假设,很显然孙运亮在去按摩店之前是不知道中奖的,而据罗圈腿供述,按摩店内没有电视等可提示中奖信息的途径,而且孙运亮应该也没通过手机查询过,那么如果有人电话告诉他中奖了,让他别声张,然后......”
雷昀又停顿下来,很显然他还没考虑明白怎么来假设这个“然后”。
如果孙运亮知道自己中奖,自然不会声张,心里肯定想尽快偷偷摸摸去兑奖,可他为什么还要去跟那“陌生人”见面呢?
雷昀摇摇头:“或许那人不是以中奖信息或者承诺帮其去兑奖将孙运亮约出去的,也可能是别的借口,比如他儿子的病症。”
“这种可能性更合理一些。”陈曦点点头。
以中奖信息约孙运亮出去,那自然会引起孙运亮的怀疑、警觉,中巨奖这事甚至有些时候夫妻之间都可能隐瞒,按常理来说孙运亮怎么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
“可是问题又回到那个点,谁对孙运亮了如指掌?不仅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而且连中奖信息都知道。”雷昀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孙运亮老家那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他是村里的外来户,老婆因不堪忍受家暴在多年之前就跟人私奔了,他在村里的名声不咋滴,没人与他走动较近。
而在川海这边,他也就“同居”的那仨工友能说上话,与工地的其他民工基本处于绝缘状态,同样找不出符合设定的嫌疑人。
“会不会是按摩店......老鸨或者那谁来着?对,阿娟。”庞伟插话。
“不可能,她们并不知道孙运亮买了那注彩票,而且案发时间段并未与外界通话及信息联系,退一步来讲,就算她们知道中奖信息、有这个动机,突然来安排实施杀人犯罪行为的难度太大,又或者,不如直接来偷,没必要杀人。”雷昀说着朝庞伟眨眼笑笑。
庞伟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啊,还是偷靠谱,对对对,完全可以趁着孙运亮大战正酣......之后的疲倦?或者他上厕所的时候?从他裤兜里掏出钱包偷走彩票......”
他声情并茂说得正起劲,一瞅到陈曦阴沉下脸来,急忙闭嘴,扭头“幽怨”地瞪了雷昀一眼——埋怨雷昀挖坑害他。
三人边吃边聊一直到晚十点,老板还破天荒地送了果盘,得知庞伟请便把准备好的折扣价改回原价。
“路上慢些。”
酒店门口,雷昀刻意放慢脚步将陈曦让到前面。
“知道,晚安。”陈曦停下脚步微楞一下,却也没回头,径直走向停车场。
夜晚的海风很大,短发抚动,灯光映耀出她略显落寞的身影。
“晚安陈曦......”
庞伟结完账跟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
“给我根烟。”雷昀伸过手来。
“郁闷了?还在想案子的事?”
庞伟递过一根烟帮他点上,自己也顺手来了一支。
雷昀没搭话,也没抽烟,只是瞅着升腾的烟雾发呆。
“住宿舍?顺路,我送你吧。”
卡宴在酒店门口停下,陈曦摇下车窗。
“我......还有点事情,谢谢,你早点回家吧。”雷昀跟陈曦对视一眼,又急忙挪开。
“喔,好。”
陈曦淡然一笑,驱车离开。
“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
我们好快乐,第一盏路灯开了,你在想什么......”
她按下播放键,选了一首《乘》。
“喔,我知道了,老大你这是......”庞伟朝雷昀挤眉弄眼,一脸贱笑。
“你知道什么?回了。”雷昀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要走。
庞伟一把拉住:“那啥,跟老大你请示一下,咱们公平竞争追求陈曦行不?各凭本事,你不能剥夺我追求爱情的权利吧?你也知道嘛,我就是为了她调到三队的......”
雷昀依旧没搭话,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庞伟一脸懵逼地跟着抬头看。
刚好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雷昀没等庞伟回过神来便闪身上车。
“晕,老大你啥意思啊?看天意?缘分?还是说老天嫌我自不量力要劈了我?给个明白话行不?急死个人......”庞伟跑过来拍打车窗追问。
“要下雨了。”
雷昀摇下车窗淡然来了一句,点点头示意司机师傅开车。
“这......神经病嘛,满天星星有个毛线下雨的意思?”
庞伟絮叨骂着,气急败坏地踹了两脚自行车。
出租车上,雷昀几次掏出手机翻出一号码,却又摇摇头把手机揣进衣兜。
“G—O—D......”
刑侦三队,吕振华咂了下牙花根,摇摇头起身,关灯锁门。
宿舍楼,雷昀已洗漱完躺在床上,再次拿过手机,呼了口气摁下了拨通键。
“还没睡?这么晚了,实在是......”
“不是说过不要再联系了么?”电话那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柔声中透着一丝冰冷。
“林雯,你别误会,我想咨询你个问题,关于抑郁症患者的自杀......”
“抱歉,现在不是我工作时间。”
“这跟一起案子有关,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
“案子?呵,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别走火入魔把自己折腾出抑郁症,喔,我下月要结婚了,不祝福我么?”
“林雯,祝福......”
“祝福什么?祝福我找了个富二代?你是不是感到很开心?放心,我不需要你廉价的祝福,我会笑着活下去,谢谢。”
雷昀还想解释些什么,电话挂了,再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已关机。
双龙苑别墅区,陈曦正喝着母亲刚熬好的粥。
“曦儿,头一天还顺利吧?也别太有压力,你选法医这一行......我不反对,可是得注意点身体不是么?”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进门就瞅到你脸色不太对劲,喔,听说那谁他儿子调到三队去了?他骚扰你?要不要帮你......”
陈曦母亲蒋楠一句接一句追问着。
“没,我先睡了。”
陈曦放下汤匙,快步逃回卧室。
“曦儿,哪天休班?你叶伯伯又约你到他家做......”蒋楠敲了敲房门。
“推了吧,我这个月都得加班。”
陈曦烦躁地回了一句,扯过被子蒙上脑袋。
刑侦三队附近的东城名苑小区,一处复式楼房,庞伟正跟好友刘东、发小国栋热火朝天打着游戏。
手机响了,庞伟急忙示意那两人禁声。
“母亲大人有何指示?晕,我不是跟你汇报过嘛,在刘东这里啊,嗯,以后我就住他家了,上班方便嘛,再说了,我爸也眼不见心不烦不是?”
“雷昀呢?他住宿舍?你怎么不跟他一起住宿舍?”
“哎呦喂,老妈啊,你别总是那我跟他比行不?宿舍又没电脑......这样,等我下月发了工资、买了电脑就搬到宿舍住行吧?要不你跟我爹申请一下预支点?”
“想找挨骂还用这样?你爹这两天脾气不太好,你悠着点别闯祸,多听听雷昀的意见......”
“行行行,我保准严格按照您的指示,没别的事了吧?晚安您呐,挂了。”
庞伟刚挂了电话,他母亲又打了过来。
“晕,您老还有啥事?”
“伟啊,那话怎么说的?人要有自知之明,那陈曦......你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没结果的,妈劝你尽早死了心吧。”
“你是我亲妈么?给点鼓励行不?!”
庞伟气急败坏地摁掉电话,生怕老妈又打过来,他作死地设置了呼叫转移——转移到雷昀的号码上面。
“阿姨好,您......”
“啊?打你这里了?庞伟这欠揍的货,雷昀你多费心照顾他点,没别的事,改天来做啊。”
雷昀瞅着手机一脸懵逼,摇摇头继续瞅着地图出神。
“来来来,别打游戏了,都给我出出主意,我哪里就配不上陈曦?我那亲娘居然劝我早点死心......”
庞伟烦躁地推开键盘,召集刘东、国栋召开紧急专题会。
“伯母说得有道理。”刘东耸耸肩。
“复议。”国栋一本正经点点头。
庞伟跳脚炸毛,臭骂两人不仗义。
凌晨一点,陈曦给雷昀去了个电话,说想起个新思路,雷昀秒接;十分钟后雷昀给庞伟去了电话,庞伟刚一接通,他扔下一句“明天再说”,然后挂了;一点三十五分,庞伟将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陈曦秒删。
这个夜晚,注定有人失眠,同样又不一样的烦躁心情就如同这闷热的天气,躲无可躲,窗外划过一道闪电,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