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排除这种可能。”雷昀点点头。
“小董在调取附近的监控,也已安排入户排查。”吕振华皱眉说道。
很显然他对这些排查途径并未抱有太大期望:福寿小区面临拆迁,物业早已搬走,小区内的监控也拆除,而现有的住户多为租赁户,应该也不会自己安装监控设施。
监控排查只能扩大到主路范围,但那样的话难度会几何倍数增加,而且很难断定嫌疑人是什么时间段经过监控路口,筛查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同样,入户走访排查也是难度不小。租赁户多为早出晚归的外来务工人员,白天基本不在家,排查需耗费大量时间,而且除非直接在其屋内找到物证,要不然也是很难确认其与案件的联系——脚印、指纹无法比对,缺乏不在场证明等也说明不了什么。
更要命的是这场雨,车辆轮胎印、户外脚印等已经无法辨别。
“这两起案子你怎么看?”吕振华猛然问道。
福寿小区距离割喉案受害者孙运亮的出租屋很近,仅隔着几排楼房、一条马路。
“我考虑过,但没找到必然的联系。”雷昀摇摇头。
“里面的一些点......你先考虑吧。”吕振华说了个半截话。
“好。”雷昀应声。
“吕队,张泽明遗书里有一句话,‘上帝说,你有罪’。”他把最后一页遗书递给吕振华。
这句话在“张泽明绝笔”落款之后,显得还突兀,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嘶......”吕振华吸了口冷气,肿眼泡频繁抖动。
他知道雷昀想说什么,上帝——GOD,这字眼又与之前的几起自杀案件扯上联系,而他昨晚想也被GOD这三个字母折腾得半宿没睡着觉。
“而且,那些自杀案的死者多少有抑郁症倾向,而张泽明显然也是,虽然他简历里性格方面写着‘开朗、活泼’,但显然他是个自闭、压抑的人,所以从这方面讲,这起案子倒是跟自杀案有些共同点。”雷昀沉声说道。
确实,如果把嫌疑人的因素刨除的话,张泽明服毒加自残的方式自杀成功的概率也是很高的——如果手机是他提前扔掉,无法跟外界求助自救,大概率会是死亡的局面。
然而嫌疑人明显存在,这让这起案子与前面的那些自杀案有了本质的不同。
“孙运亮......他儿子因病抑郁,所以队里没把孙运亮死亡的消息通知给他。”吕振华沉吟了一句,像是自顾自、又像是对雷昀点了点头。
他紧接着摆摆手:“动机呢?这起案子嫌疑人的动机?”
“还没想清楚,嫌疑人是‘善意’还是恶意来协助或者直接将张泽明致死......”雷昀摇摇头。
就现有的信息来看,还难以推断嫌疑人的动机,与割喉案不同——中奖的彩票是明显的谋财害命证据,而这起案子却令人一头雾水。
张泽明的个人财物并没有丢失:他也没啥值钱的东西,钱包里那仅有的五十块零三元也一分未少,这与他日记本后面的现金流水账相符。
“善意?恶意......”吕振华眉头一挑。
“吕队,我的意思是......”雷昀急忙想解释。
吕振华摆摆手,站起身来:“行,跟进吧。”
“市局给了五天时间。”
门口,他扔下一句,点了支烟快步下楼。
单元门口,他猛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墙上那些小广告看了几秒钟,而后驱车离开。
“走了?”庞伟贼头贼脑溜了进来。
一瞅到没有吕振华的踪影,他把手中的牛肉面扔到茶几上,呼了口气:“吓死我了,幸亏我身手敏捷......”
那会他走到门口听到屋里有吕振华的声音,吓得撒丫子就往四楼楼梯拐角处躲。
“猜到了。”雷昀笑道。
“估计面也坨了,你将就吃吧,那啥,驴头杀个回马枪干嘛?查岗?”庞伟狐疑问道。
“不知道,”雷昀摇摇头,“就又说了些案子的事,也没说别的。”
“小道消息,驴头跟他老婆这阵子冷战正酣,咱们悠着点。”庞伟挤眉弄眼。
“你就一八婆,行,干活吧,我再转转看看,你按照我说的封存物证。”雷昀有些无奈地摇头笑笑。
“刚吃完饭就干活?周扒皮?你不先吃点?给你加了两份肉呢,呸,又让我想起那些碎肉片......”庞伟嘟囔道。
“待会再说,不饿。”雷昀转身继续重新勘察现场。
八点三十五分,刑侦三队法医解剖室。
“有发现?”雷昀问道。
陈曦点点头:“还没解剖完,就现在的部分尸检来看,死者口腔、咽喉、消化道黏膜受到强烈刺激,肿胀明显,从迹象来推测,会导致呼吸困难,同时…….可能会致使其失声,对,毒物刺激使其致哑,换句话说他那时是无法喊叫出声的。”
“喔,这样。”雷昀点点头。
“死者胃部有大量颗粒状残留物,像是某种果实被咀嚼碎的颗粒,是不是致毒物还需要等检测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另外,胃里仅发现面条及鸡蛋未消化完的残留物,死者......昨天可能仅吃过这一次饭。”
陈曦说完微微摇头。
“断粮了没的吃呗,他那厨房......耗子也不会光顾。”庞伟插嘴说道。
他猛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砸吧嘴说:“该不会......他没的吃,然后去什么地挖了点野菜,然后就中毒了?”
这家伙本来不想进解剖室,被雷昀生拉硬拽拖了进来,直打进屋就没“正眼瞧过”尸体。
“你这脑洞......得,您出去凉快吧,去问一下调取监控情况怎样了。”雷昀一直很无语,无奈地摆摆手。
“得咧。”
庞伟如获大赦,一溜烟逃窜。
“肌肉组织碎片,对,右臂部位,发现针孔状扎刺痕迹,三处,静脉位置附近,血液已拿去化验,还没出结果。”陈曦指了指其中一块肌肉碎片。
“静脉注射镇痛剂......”雷昀皱眉自语。
“只能说可能性很大,等检测结果吧,”陈曦点点头,“死者挣扎痕迹并不强烈,胸口、脖颈的抓痕可能是由于中毒后窒息感导致的本能反应,以其口腔、咽喉部位的肿胀迹象来看,应该会伴有强烈的灼烧痛感,但如果已注射镇痛剂,可能会感受不到中毒带来的痛感。”
“镇痛剂......谁注射的呢?”雷昀皱眉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还有其它发现么?”
“有,据伤口痕迹比对情况,可以确认另一凶器为双开刃中间隆起的利器,也就是匕首,而且......经比对,该凶器与割喉案的凶器锋刃长度高度吻合。”陈曦点头说道。
“同一凶器?!”雷昀忍不住惊呼。
陈曦摇摇头:“确切说是可能为同一类型的凶器,某一型号的匕首。”
“孙运亮尸体伤口提取到含硅胶油物质,而现在这案的死者张泽明......伤口是否会提取到相同物质还很难说,同样要等检测结果,但即便未提取到......”
陈曦看向雷昀,没把话说完。
“明白意思。”雷昀点点头,呼了口气。
含硅胶油的物质,极有可能是护刀油,这说明割喉案凶手使用的是新买的匕首,当然,也不排除他有养护凶器的习惯。
如果张泽明的伤口未提取到含硅胶油成分物质,那就存在一种可能:凶手是使用同一柄凶器连续作案,因为割喉案行凶使用过新买的匕首,锋刃上的护刀油已被伤口擦拭掉,所以在张泽明尸体的伤口、肌肉碎片中不能检测出硅胶油成分。
但前提显然是先行假设两案是同一凶手,且是使用同一凶器,这依照现有的证据来看,显然太牵强了,只能作为一个思路来存疑。
反之,如果张泽明尸体伤口、肌肉组织碎片中提取到了硅胶油成分,那也不能排除同一凶手、同一凶器的可能,因为如果凶手有养护刀具的“良好习惯”,也是有可能在割喉案之后重新用护刀油养护凶器的。
无论检测结果如何,都只能把这个点存疑,但两起案子凶器高度相似,倒是可以作为一个侦破点。
雷昀把吕振华返回去跟他说了那些话简要说了一下。
“他的意思......”陈曦皱眉摇摇头。
“不知道。”雷昀苦笑。
吕振华的态度并不明确,既不反对他们强行将几起看似毫不相干的案子联系起来,又没明确肯定,他那不置可否的态度让雷昀、陈曦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雷昀自己心里也很纠结——脑洞大开、发散思维是好事,却也是坏事,强行关联案件极有可能会致使案件侦破走入误区,这对市局限期破案的要求来说是致命的,因为没时间去绕圈子逐一验证那些“奇葩”的思路。
或许,这就是吕振华将他们三人“隔离”的原因?为的就是不干扰、误导其他警员的正常侦破?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雷昀点点头:“忙吧,我跟胖子去查一下那几个点。”
“办公室有外卖。”陈曦睫毛抖动,淡然说了一句。
“喔,谢谢。”雷昀停下脚步微楞一下,嘴巴又张了张,却也没说出什么,匆忙离开。
回来的路上他给陈曦带了份永和外卖,以为她还没吃早饭,到办公室一看桌上已摆着一份永和,便让庞伟送给了别的同事,也跟她没提带早餐的事情。
桌上的那份,他以为陈曦买来还没来得及吃,没想到却是给他留的,而他在车上已经把那碗坨成疙瘩的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