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旺从光明福利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八点了,天色不再是前时的鲜艳,暗淡了些许,天边也起了淡淡的云霞,看的不是很分明。刘长旺向着西边望了望那淡淡的云霞,可躲藏在高楼大厦间的云霞好似和他闹了小脾气,非躲着不出来。
刘长旺斜斜的靠在自己黑色的教练车旁边,慢慢的点燃了一支烟。
他的耳朵里传来福利院的孩子嬉笑的声音,那声音悦耳动听,清澈动人,在刘长旺心里那声音比什么所谓的之音都要强几百倍。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向着院里瞅瞅。他明明才从那里面出来,怎么又想立刻回那里去?
他今年五十有三,什么都不爱,却只爱小孩。
“那是纯真,是干净,是洁白。”刘长旺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亦是他这一生的所爱。
“哎呦,小桃子,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快点。”刘长旺一低头,看着穿了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端了个杯子慢慢朝他走来。
那是他的小桃子,马上就要过七岁生日的小桃子。
“爷爷,喝水,阿姨说现在天热,要多喝水,爷爷喝了水,就要赶紧回去,要不一会天就黑了。”小女孩踮起脚,高举着杯子递给刘长旺。
“哟,真是小可爱,好,爷爷喝水。”刘长旺笑着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好了,快点回去吧,爷爷明天再来看你啊。”刘长旺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并无人迹,做贼似的亲了亲那小孩小小的嘴巴,哄着那小孩回去了。
他的心情蓦地变得极好,苍老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好似一张绽放开来的橘子皮。
天边的那抹云霞还是扭着腰显出了靓丽的身影,刘长旺喷出一口烟雾由衷的赞叹道:“真美。”
“是啊,好美。”一个陌生的声音自他身后想起。
他扭头看了看,那人长得很俊俏,望着他笑了笑。
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将刘长旺打量了一眼说道:“我想干一件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刘长旺疑惑的笑了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
那人笑了笑,随后淡淡道:“我要为民除害,杀了你。”
“啊?”刘长旺望着那人,吃惊的张开了嘴巴。
“你?”刘长旺抬起那支夹着香烟的手,犹豫着要不要问点什么。
“你性侵幼童,难道不该死吗?”那人讥笑的问道。
“你!”刘长旺一下子变了语调。
“打个赌如何,我赌你活不过今晚。”那人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又看着刘长旺郑重其事道:“还有,现在的云霞的确很美,但是,你可知,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配欣赏这么美的云霞的。”
“你...你有病吧。”刘长旺厌恶的看了看那人,他对成年人永远没有好感。
“嗯,我的确有病,这个病,要是不杀你,我就要死,你说我是选择杀你好来,还是选择自己被杀?”那人大笑了一下,再也不看他,转身便走。
刘长旺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狠狠的将即将熄灭的烟头扔到地下,脚尖一转,星火便化为灰烬,他啐了口唾沫,拉开车门坐进车去。
“老子信了你的邪!”刘长旺不屑的咒骂一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咋地就这么热来?”刘长旺嘟囔一声,立刻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飞快行驶的车辆自黄昏的云霞之间穿插走动。刘长旺便到达了“亿加元”——a市数一数二的大型购物娱乐中心。
再过几日便是小桃子生日了,今晚就把她的礼物买了吧。刘长旺挠挠头,这小妮子也不知道买什么好,裙子也买过了,娃娃也买过了。
刘长旺还是走了进来,并且在进门的时候特地将衣服整理了一下,现在这个点的亿加元人流着实有些大。
刘长旺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成年人多的地方。他不耐烦的皱皱眉,快步便往饰品区域行去。
小女孩应该都喜欢很闪亮的东西。刘长旺走马观花的看着玻璃柜里闪耀着的饰品,眉头皱的更厉害。
每一年,给小孩子选礼物往往是他最快乐又最痛苦的时候,他的痛苦不仅在于要焦头烂额的给小孩子选礼物,还在于这些孩子又长大了一岁,又往成年人的区域靠近了一步。但小孩在得到礼物时展开的大大的笑脸又引得他不由自主开怀起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小孩子的笑脸更好看的事物吗?没有,在刘长旺心里是真真的没有。
“嗯?”刘长旺一挑眉,他的眼睛瞥到了一个娃娃,那是一个用干净靓丽的玻璃打造而成的娃娃,身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头发扎了双马尾,直直的站在黄色的圆台上。
全玻璃的工艺,使这个娃娃看起来干净透彻又绚丽多彩,真如降落人间的仙子天使一般。
刘长旺指了指那娃娃:“先将这个打包,我上去看看,一会下来结账。”
热,不知为何,刘长旺总觉的很热,是这里的空调开的不够大的缘故吗?
他没有坐电梯,步行着一层层往上走。其实他也没什么要买的,他只是从未将亿加元看一遍,今天他恰好想将亿加元整个大楼看一遍。
但今天好像尤其不是时候,到达四楼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身体里热的不行。难不成是中暑了?这里是健身房啊,前面还有个椅子?刘长旺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他想在椅子上坐下歇一会,但......
他还是晕倒了,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声音中,他被驾到了一个房间里。
有人给他脱了衣服,嗯,凉快了一点,他想谢谢他。可下一秒他只觉得疼痛,那种疼痛使他想尖叫,他努力的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眩晕,他感觉到天地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混沌状态,看不清人脸,听不清声音,只有吵杂声在他耳边响起。
是有人在笑?他在笑些什么?
刘长旺的意识迟钝的厉害,他好像真的晕了过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又慢慢的苏醒。这一次是真的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听见那人说:“糟了,药效要过了,别上了,用工具吧。”
接着他果然听见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啊——”刘长旺蓦地瞪大了眼睛,疼痛使他一下子清醒,他一下子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好了,大功告成,走吧,领钱去了。”又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后便是一阵细细索索的穿衣声,噼噼啪啪的系皮带声以及砰的关门声。
他的目光呆滞,一时之间好像除了顶棚上耀眼的灯光他什么都看不清。
不行,我要走,过几天是小桃子的生日,我还给她买了礼物来。
“吱——”刚刚关上不久的门又在度被开启,他几乎是惊恐的朝着来人望去。
成年男子。刘长旺咬着牙,双目通红的瞪着那人。
男子却没有看他,只是缓慢的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
他的手里是一个漂亮的玻璃娃娃:“这个娃娃是你调的?很可惜,这个款式的娃娃没有存货,只剩下这一个了,你倒是很有眼光,不过......”
“啪——”玻璃制作的娃娃被男子从高处摔下,立时摔得粉碎,四溅的玻璃在房间里迸开,亮眼的聚光灯将那玻璃照耀的闪闪放光。刘长旺抿着嘴,眼睁睁的看着那娃娃被摔得粉碎,内心除了恨再无其他。
“就像你不配欣赏这城市黄昏时绚烂的晚霞一样,你也不配拥有这般干净的娃娃。”男子淡淡说。
说完后,男子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离去,走到门口时,男子还是站住了,他又扭过头,以一种疑惑的不能再疑惑的目光看着刘长旺,缓慢问道:“刘长旺,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做的那样的事,你,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没有等刘长旺回答,男子叹息着摇摇头,走了出去。
“恶心?恶心吗?”刘长旺眼角滴了两滴泪,迷迷糊糊的他似睡非睡的合上了眼。
六岁那年他偷偷吃了一个果子,被他父亲发现了,用竹条将他打的皮开肉绽,他哭的时候有个三岁的小女孩给了他一个抱抱。
十二岁那年,他在课堂上顶撞了老师,大雪天的,直接被罚脱了棉袄站在雪地里,他冷的时候是个五岁的小女孩给他的双手哈了气。
十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在工地干活,砸伤了脚,老板连工资都不给就让他滚蛋,他伤的时候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摸了摸他的头说“不疼不疼。”
二十四岁,他给人合伙做生意失败,落得流落街头,他饿的不行的时候,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给了他一个热腾腾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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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旺扑通一下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流着泪将被摔的破碎的娃娃聚到一起。也不管锋利的玻璃,是否伤了他的手指,他只是落泪,望着那破碎了却依然干净透彻的娃娃。
“只道我恶心,可你们这些人怎么知道小孩子是我一生所爱啊。”
他这一辈子爱极了小孩子,恨极了成年人。
可他却不知,小孩子之所以会那么做并不是因为小孩本身有这善意而是因为小孩子身后的成年父母教的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