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警局,左伊便自己提着大剪刀送到了技术部,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李琢已经将大概的事情和王汝清说了个遍。
听得王汝清惊叹连连,又道:“是的,我这边也调查出来了,c市市长前几年有过公开献血,当时上了新闻,当地的医院还将那袋血一直留着,我和刘法医说了,他好像在那家医院认识的有人,竟然顺利的拿到了那个血液,和周野的血液做了DNA匹配度高度吻合,真的是父子。”
左伊也不去插话,他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坐下,看着桌上上并排放着的四杯牛奶。
前几杯因为时间长的缘故,已经变质了,稀释的厉害,颜色也沉暗起来。倒是在周野身旁发现的那杯牛奶,纯白的厉害,而且给人一种很稠的感觉。
左伊挑挑眉,难道凶手换牛奶了?左伊将最后一杯牛奶拿起来凑到鼻尖细细的闻了闻,好像也没什么味。左伊慢慢的将指头伸进去,蘸了小半牛奶,轻尝一口,竟觉得有点酸酸的。
“左哥?你想和牛奶也不用喝这凶手留下的牛奶吧?”李琢一扭头,正看见左伊舔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立时好笑的问道。
左伊摇摇头:“不是,这是酸奶。”
“酸奶?变品种了?以前是纯奶不?”李琢走过来,拿起那个杯子问道。
“以前是纯奶,我记得刘法医尝过一点点,的确是纯奶。”王汝清作证道。
“那凶手这是换品种了?”李琢疑惑道。
“也许。”左伊皱皱眉,又朝着李琢道:“要不,你把这杯子也送到技术部,看有没有指纹,我总觉得这一次的案子很奇怪。”
李琢点点头,端着那杯子出去了。
左伊继续皱着眉,王汝清在他地面,忍不住的笑道:“左哥,别皱眉了,在皱眉,你那额头都一头皱纹了。”
随后又自言自语道:“这案子很奇怪吗?我看不是很奇怪,倒是很坑人,这一桩案子,就把我们之前推断的,凶手是为了复仇的杀人动机给打乱了,周野薛海洋与刘长旺之间并没有关系,可是周野还是被凶手杀死了,要说刘长旺他们三人的死都是有原因的,那么周野的死是为何?”
“是啊,我也在想周野的死是为何,他以前是个好人,回国后也没做什么坏事,虽说变成了那个样子,但并没犯案啊。”左伊摇无奈的摊开手,又嘟囔道:“他到底是哪里惹了凶手?”
“有时候凶手杀人是不需要动机的,想杀就杀了。”王汝清纠正道。
“可这个凶手不一样,他聪明,睿智,胆大,细腻,自傲,他不是随便乱杀的暴怒狂,在每一个案子后他都会留一杯纯白的牛奶,用光明去代表罪恶,证明凶手本身是有正义感的,只不过他的这种正义感的发出方式是错误的,犯法的而已。”左伊说道,说完后,他自己也大吃一惊,怎么觉得自己对于凶手这么有好感?
正说着,李琢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左哥,不得了了,我去,指纹啊,左哥,薛海洋的指纹!”
王汝清看李琢累成那样,急忙给他递了杯水:“慢点,急什么啊。”
“你是说,剪刀上发现了指纹是薛海洋的吗?”左伊问。
李琢摇摇头,喝了口水道:“不止是剪刀上,牛奶的杯子上,牛奶的杯子上也有薛海洋的指纹。”
“什么?”王汝清瞪大了眼睛:“牛奶杯子上怎么可能有他的指纹,案发的时候他又不在那里,他连接近杯子的机会都没!不是吧,难道说牛奶是他放那里的?”
兴许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王汝清拍拍胸脯,没有再说话。
李琢也沉默着,好似刚才的信息量太大一不小心冲昏了他的头脑一样。
“两种可能,第一种,薛海洋杀害了周野要嫁祸给凶手,第二种凶手杀了周野要嫁祸给薛海洋。”左伊低声道。
李琢挑挑眉,露出一种对这互相嫁祸的戏码无语的态度道:“那为什么不是薛海洋就是整个牛奶案的始作俑者?”
“半年前搬入c市,同性恋,独居,无朋友,二十多岁,你告诉我他杀刘长旺是为了什么小孩报仇?”左伊白一眼李琢继续道:“而且这一次不是牛奶是酸奶。”
李琢嗤笑道:“那要是薛海洋杀的周野,那也太矛盾了,他都要嫁祸凶手了,怎么就会在杯子上以及剪刀上留下自己的指纹?更何况怎么就把剪刀放在车库里由着我们带走,对了,他还说没见过剪刀来。”
“因为我们在薛海洋家里时并不是警察...不对,薛海洋说他没见过这把剪刀,可剪刀上有他的指纹,证明他说了慌,要是他见过这把剪刀,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么我在薛海洋家里说这把剪刀是我们的,他肯定知道我们在说谎,一定会极力将这剪刀留在自己家里,但他还是让我们带出来了......”左伊皱皱眉,怎么就这么乱?
“这个案子真的很奇怪,薛海洋就是第一次犯案,没有经验,那也不会蠢到在杯子上留下指纹吧,就算他知道我们后来对于牛奶杯子已经不提取指纹了,那作案的剪刀上留有指纹,怎么还敢让我们带回来?”李琢一拍桌子道。
思考了一会儿,李琢又愤懑的一拍桌子道:“这案子,凶手也很奇怪,按理说,依凶手的智商要是他想嫁祸薛海洋,我估计可以完美嫁祸,怎么就整的这般漏洞百出?难道说凶手也智商下线了?智商下线他不嫁祸不就好了?凶手的手段不嫁祸也很厉害,怎么就非得要整成这么low的嫁祸?”
听他们两个不停的辩驳,王汝清终于开口道:“要不把薛海洋叫来吧,看看他到底说谎没有,要是真不是他,那就是凶手要嫁祸薛海洋,我们只需调查凶手为什么要嫁祸薛海洋就可以了。”
李琢看了看左伊,等着他点头同意。
其实他真的很不想现在就调查薛海洋,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向他保证了,周野一会儿就会回到他的身边。现在却要残忍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他的周野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了。
人真的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明明知道纸包不住火,却还总想着做一下挣扎,明明知道说谎不好,却还是不断地撒谎,明明知道欺骗的都是自己,却还是想活在谎言中不醒过来。
左伊点了头,王汝清拨通了薛海洋的号码,两人说了几句,李琢故意坐的远远的,不愿听见内容是什么。
刑警是一个很残酷的职业,大多数时候你要有很坚硬的心肠,每一个罪犯都很可怜,因为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真的说的很对,但身为一个刑警是不能因为一个罪犯可怜便去同情他的,在面对罪犯时你要用坚硬的心肠武装自己,他的确可怜可是他是罪犯,害了无数人,被害家属要比他可怜多了。
这一次,李琢也在努力的武装自己。不断的说服自己薛海洋也许是个罪犯,自己不应该那样。
“没了他,我会死的。”薛海洋的话又在李琢的脑海中响起,连带着薛海洋说这话时一脸痛楚的神情都清清楚楚出现在李琢的脑子里,好像有一把尖锐的美工刀,将薛海洋的痛楚一笔一划的刻在了李琢的脑子里一样,致使他怎样努力都忘不掉。
对周野爱的那么深沉的人,怎么会杀害他?破案最忌讳先入为主,最忌讳主观情感。但李琢却想失了心智一般,就是以为,凶手不可能是薛海洋,除非薛海洋有精神分裂!
对啊,李琢打了个响指,要是薛海洋真的有精神分裂的话,那么他可能真的杀了周野而不知道,剪了刹车留在带着剪刀的指纹而不自知。这样好像就说的通了!
薛海洋驶往警局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一团乱麻。打电话的警察说是他的周野出了问题。怎么回事?他的周野不应该是在李琢他们那里吗?是离开了那里又出事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渴望什么都知道,他只能将油门踩的更加厉害一点,飞速的开往警察局。
“我真的不想面对他。”警局里,李琢盘腿坐在椅子上呆呆的说。
“我相信凶手不是他,要是真的是他的话,那他就是有精神分裂,反正绝对不是正常的薛海洋杀的周野。”李琢又道。
“等会他来了,我们要怎么和他说啊。”李琢长叹一声,直直的望着左伊。
“直说,直接说他杀了周野,这样他会急于辩解不是他,急于找到凶手,那么相对于周野的死亡的伤痛会减少一点,对于凶手的仇恨会多一点。”王汝清道。
左伊认同的点点头,又朝李琢安慰道:“一会,你不用说话,我来说就是了。”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王汝清打开办公室的门,看着门开一脸疲惫的薛海洋确认的问:“你是薛海洋吗?”
薛海洋点点头,又急急的问:“周野呢?他怎么了?”
“你先进来。”王汝清不答话,将薛海洋请了进来。
“哎,你们怎么在这儿?”薛海洋愣愣的看着左伊与李琢。
左伊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沉重的走到薛海洋面前道:“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接到报案,郊区环山赛道发生了车祸,周野连人带车翻下山崖,经过检查,发现周野开的车是你的,而这辆车刹车被剪断,在你的别墅里发现了这把剪刀,上面有你的指纹,薛海洋,你杀了周野。”
薛海洋睁大了双眼,一脸迷茫的看着左伊:“你到底在说什么?周野不是去你们家了吗?”
“不要再说了,我是警察,他李琢也是警察,周野死了,你杀了他!”左伊大吼道。
“什么?”薛海洋往后退两步,好似要晕倒一样,他摇了摇头继续疑惑的看着左伊:“你到底在说什么?周野怎么可能会死?我怎么可能杀了他?我怎么会杀了他?”
左伊快步上前几步,一把抓着薛海洋的衣领道:“你不信?那好啊,我现在带你去停尸房看看!”
两人步履踉跄的往外面走,李琢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几分钟后,他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随后是大喊大叫的痛哭声。
从办公室到停尸房是有一段距离的,停尸房的隔音效果很好的,可李琢还是听见了。撕心裂肺,好像那个人要生生将自己的内脏喊叫呕出来一样。
李琢只觉得全身发凉,他眯着眼睛,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脑海中薛海洋痛苦的神情像连环画一样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悲惨凄冽的哭喊声硬生生的钻进李琢的耳朵里。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薛海洋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态。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有数行泪,不落十余年,今日为君尽,并撒秋风前。”儿时学过的诗句从李琢的脑子里蹦出来,他应该为周野哭完了这二十多年的泪吧。
李琢叹了口气,眼神呆呆的看着办公室的墙壁,在办公室的墙壁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裂痕,很细,很细,要是不认真看还真发觉不了。但现在李琢看着那条裂痕,不知怎地,他总觉得那是一条女蜗补天也不补了的裂痕。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左伊与薛海洋在停尸房里到底在谈些什么。
“凶手真的不是他,我信他。”李琢低低的道。
可此刻他面前一个人也没有,王汝清在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后便奔赴停尸房了。
他的面前只有四杯洁白洁白的牛奶,像极了小孩子欢笑的样子。
其实薛海洋长得挺好看的,牙齿很白,他要笑起来应该也和小孩子一样可爱吧。李琢想。
时间好像又溜走了一点,王汝清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李琢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要问什么。
王汝清摇摇头:“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在崩溃边缘吧,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在喊叫周野的名字。”
李琢点点头,半晌又道:“情况肯定不会好啊,他的心脏碎了,怎么会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