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眼前一黑混，他忽地想起那一年，自己第一次外出办案，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一跃从高楼而下，然后“啪——”的一下身子像个糯米制成的糍粑似的被摔了个稀巴烂。
头颅流出鲜血，那鲜血像个滑腻的花蛇，扭扭拐拐的延伸到左伊的脚边。
突出的眼球瞪着左伊，左伊浑身一颤，跑到旁边止不住的吐了出来。
左伊脸色惨白的拿出电话，拨响了刑警处的号码，简单的交代了以后，左伊转过身，他努力的支撑着身体，走到被捆绑的小龙身边，应该是那小龙的耳朵也被堵住了，左伊走近时他还是很安静，左伊将套着他的布袋拿开，他才好像感受到了，哼唧哼唧的发出求救的声音。
将眼睛，嘴巴，耳朵处的布条都解了开来，左伊掏出身上的手铐，刚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又给双手铐上了手铐。
“杀人未遂，其罪应论。”左伊面目表情的说了一句，按着小龙要往楼下走。
小龙好像被那个凶手吓得不轻，浑身哆哆嗦嗦，不住的摇头晃脑，脸色惨白的嘟囔着不清不楚的句子。
几辆警车在全盛大厦下停下，小刘先从车上下来，将男人的尸体放在随后跟来的医护车上，左伊在楼下与他碰了面，将小龙交给他之后，只关照了一句，先关在监狱里，自己便又急匆匆的赶往了医院。
王汝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病房里的如白昼一般的灯光照的她眼睛发疼，她只好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她还是觉得刺眼，又想伸出手将小臂放在额头上遮挡一下刺眼的灯光。但她轻轻一动，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她的小臂上传来，她偏过头，看看自己几乎像木乃伊一般的胳膊，她轻轻的勾起嘴角，本欲做一个坚强的微笑，但末了，嘴角一扯，她竟露出一个比苦还要苦涩的笑。
李琢正靠在她的床边，支着脑袋睡觉，能看出来，他睡得很不好，两只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看的很分明。真是对不起他了。王汝清想，自己在那般危机的时刻，只能想到他了，因为她知道左伊那时在忙，只有李琢有时间。
她好像流泪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枕边有些湿，她有些不舒服，轻轻的扭动了头，一不小心将李琢惊醒了。
“王姐醒了？”李琢赶紧揉揉眼睛，讨好的说。
王汝清点点头：“辛苦你了，李琢。”
李琢摇摇头，继续讨好的笑笑：“哪有，哪有。”
王汝清笑笑，忽地说道：“有镜子吗？”
李琢一愣，立马打笑着说：“看镜子干嘛啊，还是那么漂亮，真的，王姐，我不骗你。”
“既然很漂亮，干嘛还不能让我看？就看一下，放心，我承受的了。”王汝清吸了口气说道。
李琢嘿嘿的笑笑，将手机拿出来，“没镜子，手机讲究一下吧，真的没事，王姐。”
黑漆漆的屏幕显示出王汝清仍旧俊美的脸蛋，美中不足的只是左边脸颊下有一片白纱。
“看吧，王姐，还是很漂亮，我怎么会骗你呢？”李琢说道。
王汝清摇摇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我的手和小臂都毁了吧，医生怎么说？”
李琢挠挠头：“无事，现在医学上的技术这么厉害，到时候做个小手术绝对能恢复的。”
王汝清呆愣了一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她忽地感觉有人在擦拭自己眼角的眼泪，她望望李琢的方向，李琢正在拿着一个小手绢给她点泪。
“哭了就不好，容易感染伤口。”李琢温柔的说道。
王汝清含着泪望望李琢，好一会，她才开口问道：“李琢，我杀了人。”
王汝清本以为他给她点泪的手会立马停下，然后责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亦或者他的手会颤抖一下，好似她吓到了他。
可李琢的手不仅没有抖，也没有停止，他继续轻轻的帮王汝清擦拭着眼泪。
“嗯，谁啊？”李琢仍旧是温柔的问。
王汝清叹口气：“很多人，虽然我没动手，但我是主谋，我有罪。”
李琢也学着她叹了口气，静静的问：“谁没罪呢？为何呢？”
王汝清望望李琢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又透明。
“我二十二岁那年怀孕了，本来要打掉的，但因为我姐姐的关系，我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那个孩子和我姐姐一样都是低能儿，你知道吗？低能儿，我一个人要照顾一群人，好累啊，真的，好累啊，什么都要找我，说了几百遍，几万遍都不懂，真的还累，可是却很充实啊，但有一天，我的孩子没有了，那时候她七岁，然后就没有了。”
李琢眨眨眼睛，眼中在此刻竟好似真有星星，他轻轻的帮王汝清整理了前额的头发，“很抱歉，那时候我不能帮你分担痛苦。”
“有人杀了她，一群人杀了她，我想要报仇，真的，我也那样做了。”王汝清不自觉的又开始流泪，今晚她很糟糕。
“无事，无事。”李琢给她沾沾泪，安慰着。
“怎么会无事呢？我犯罪了，是个罪人。”王汝清说道，她又抽泣了几声：“当初西西去世的时候，她给我打了将近十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有接，要是我接住了，也许她，她就不会去世了。”
“谁害了她？”李琢坐在她身边，柔声问。
王汝清抽泣了几声，将自己用石膏打住的手臂放在李琢身边，好似那样能求得一点点的慰藉。
“那天她想要喝牛奶，她的父亲，刚从美国回来，嗯，我与她父亲基本没有联络过，西西要喝牛奶，她父亲正在睡觉，被西西摇醒的时候，有些迷糊，迷糊到忘了西西是个低能儿，就给她说，让她自己去买，你听见了没，他让西西自己去买。”王汝清有些泣不成声。
“西西去神火大道那里的超市买牛奶，就是我经常去的那家，她竟然很顺利的买到了牛奶，虽然买牛奶那个过程我带着她有几百遍，买了牛奶之后，她没有回去，莫名其妙的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应该是走了很远很远，总之在一个小区那里她遇见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见她痴痴呆呆的，便伸手夺了她一瓶牛奶，她很傻的，看见人家夺，就哭了，一哭那个女人就烦了，另一个老头过来了，也拿了一瓶她的牛奶然后将手伸进她的衣服了摸索着，女人又拿了一瓶牛奶，递给了一个妇女，等那个老头摸够之后，三人才走开。”
李琢的脸色变了变，他好像一瞬间知道那三个人是谁了。
“没错，那个老头就是刘长旺，女人就是万暖暖，妇女便是叶柔，那天万暖暖去医院检查身体，医院确认她刚刚怀孕，孩子不是那个什么周野的，是刘长旺的，没错，就是那样的，他们三个，每人夺了西西一瓶牛奶，万暖暖因为西西的哭泣，还将西西打了一顿，而刘长旺猥亵了西西。”
“西西被打后，便继续走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走的，走到了快到郊区的一条大路上，那条大路上停了一辆车，车上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看见西西后，吹了两声口哨，又见西西抱着牛奶，便将牛奶拿来，自己喝了一瓶，给另外一个一瓶，然后，其中的一个将西西拉到了旁边的草丛中，进行了强、暴，她才七岁，七岁，而另一个，不仅没有阻止更是丧心病狂的用手机将整个过程记录了下来。”
王汝清的哭声再也不压抑，她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她哭的几乎不能呼吸。
“是周野和薛海洋，薛海洋是记录的那个人。”李琢说道。
王汝清点点头。
“之后，他们走了，留下浑身是血的西西从草丛里往外爬，她很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哭都不会，但是她终于知道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一个又一个的打，可那天我们在开年终总结会，手机关了机，我一个都没有接到，然后一个老头过来了，先是高兴的从地上捡起一瓶牛奶，然后他走到西西的身边，那时候西西已经趴在地上了，那个老人看了看她浑身是血的样子，便伸手将西西的电话拿去了，我开完会后便回电话，一个又一个回，但那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就像是惩罚我一般。”
“王三。”李琢说道。
“嗯，六个人，拿走了西西的六瓶牛奶，打了西西，猥亵了西西，强\暴了西西，拿走了西西的东西，连救护车都没给她叫。”王汝清痛苦的摇摇头说道。
“西西才七岁啊，七岁，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我恨，很恨，我也失望了，对很人性中的善良失望了，对社会的温暖失望了，对警察的办案能力也失望了，什么都失望了，于是我就想所有的事情自己来。”王汝清定定的说。
“就像那一年我父亲，那个做了一辈子的警察因为抓犯人而做卧底被革职一样，那时我便对警察失望了，但我还是当了一个警察，我以为通过我的努力，不会再让我少年时期的事情发生，可是，我还是太稚嫩，太幼稚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警察没有帮上忙，而我恰好是个警察，我失望了，彻底的对我这个职业失望了。”
“所以，”李琢深深的看看王汝清：“你便想要自己动手，和警察来玩一场游戏。”
“嗯。”王汝清含着泪点点头：“是不是觉得很可怕？一直在找的凶手就在自己身边？”
李琢忽地一笑：“要是知道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喝牛奶了，不得不承认，牛奶还是很有营养的。”
王汝清也跟着笑笑。
“李琢，”王汝清轻轻的叫了他一下。
“嗯？”
“你还喜欢我吗？”
李琢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我对于王姐会变心吗？”
“可是现在，我的手......”
“不，”李琢赶忙摇头：“不会不会，怎么会因为王姐的手而不喜欢你哪？我在王姐心里就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王汝清笑笑，“我累了。”王汝清说道：“想要一个安定的生活。”
李琢点点头，继续等她说下去。
“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王汝清猛地说道。
“真的？”李琢带着笑问。
“真的，我做你女朋友，可以结婚的那种，李琢，你对我好点，我也会对你很好。”王汝清带着点哭腔，她好似害怕李琢反悔一般，继续说道：“你不了解女人，女人的世界里是没有什么爱不爱的，只要你对她好，你爱她，她就爱你了，她就会加倍的爱你了。”
“好，我们在一起。”李琢一字一句说道：“王姐不要反悔，我爸妈可催我催的厉害来。”
“不会反悔，你对我很好。”王汝清说道。
李琢高兴的笑笑，提高了音量：“看来我才是人生赢家啊，和这般漂亮的大美人在一起了。”
“李琢，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王汝清重复的问。
李琢再度点点头，颇有耐心的说道：“当然。”
“吻我。”王汝清勾起一抹笑。
“真的？”李琢搓搓手，带着一脸欣喜。
王汝清点点头，顺势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李琢的嘴唇慢慢的触到王汝清小小的嘴唇，两人接吻的那刻，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只那一瞬间，身影好像忽地变成了一个冰块，紧紧的伫立在原地，没有多有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了一会，身影像是变成了一个老人，弯着腰，垂着头走掉了。
身影走回了医院的大门口，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之后烟便没有断，一根又一根，他站过的地方满是灰烬，但她仍旧在抽烟，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痛苦。
他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天亮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眼神之中是像黑色森林一般的迷惘与忧愁。
“这样也好，他会对她很好的，她很好就行了。”他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低着头佝偻这腰身，往警局去了。
“刺啦——”李琢将病房里的窗帘拉开来，外面起了一两道曙光，他懒洋洋的伸展个懒腰，“天亮了。”他说，语气轻快而有活力，让人听了，只觉得那是属于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天亮了，左哥还不回来啊。”李琢嘟囔了一句，但又怕王汝清问什么，便没再说。
“嗯，天亮了。”王汝清低低的说，“他不会来了。”她又说了一句。
“啊？”李琢有些搞不懂。
“我是说，他那么忙，应该已经去警局了，你也去警局吧，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我想睡一会。”王汝清说道。
“嗯，”李琢点点头，走进王汝清，调皮的在她的唇上点了一下，“那我去了，一会再过来看你。”
王汝清笑笑，“嗯，好。”
李琢拿起外衫，走了出去，王汝清望着李琢出去的背影，满意的笑笑，这一次，她真的想好好的，和一个人在一起，做一会真正的需要被宠的女人，而不是一个警官。
但她不懂，不懂爱情的第一步应该是忠诚，她没有告诉李琢，昨晚她看见了一个影子，佝偻的像个破旧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