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几天左伊便真的像是对张温和着了迷一般,每天下班一定要开着车从警局行驶个半多小时到达张温和的别墅,就算张温和经常不在那里,左伊也总是会留下自己买来的礼物并塞一张小纸条告诉他。
在上,左伊更是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略,每日里光是短信息都能发个将近一百多条,总之在李琢看来,几乎从来不玩手机的左伊这几天简直每日抱着手机不撒手,真成了手机依赖症一般。
每当李琢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左伊一个眼神白过来,语重心长道:“你不懂,万一他回复了我,而我又没第一时间回复他,那他就要怀疑我的真心了,追人,你就要拿出这么个积极性。”
李琢扯着嘴角,生硬的笑笑。然后继续看着左伊,低着头,眯着眼,不住的划拉着手机。
虽说他在好几天前的晚上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王汝清了,但等了半天也没见王汝清有什么评论要发一下。这都几天了,自己竟然还是没有猜到左哥要干什么,真是失败,李琢叹了口气。
左哥不会真的要和张温和在一起吧?李琢想了想,但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但......
像他这样迷茫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张温和每日里看着左伊对自己嘘寒问暖,以及那一脸的笑脸,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曾经无数次的告诉左伊,“你要是想逮捕我就直接抓走就好了,干嘛要说和我结婚啊。”
结果那货,摸着鼻子摇着头,“我的确是想逮捕你,只不过不是进监狱,而是去教堂。”
张温和皱皱眉,赶紧离左伊远远的。
面对左伊那样的人,那样的爱情攻势,他怎么会不动心?但他又只能敢动心?就算左伊问了他几百遍“我真的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他也不敢信以为真。
有些陷阱,陷下去后出的来,有些陷阱,一进去一生都出不来。
他张温和已经过了那个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智的年纪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左伊还在不停歇的追着张温和,王汝清还被李琢照料的好好的。
有时候左伊会掐指一算,才会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王汝清了,要不是偶尔会从李琢口中听见她的名字,也许王汝清这个名字连带着这个人真的会慢慢淡出他的世界。
左伊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就会那般忘记王汝清?明明很多年前自己那般在乎她。他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了,随他去吧。
毕竟这世界上一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靠想能想出个所以然的。
李楠木托给自己的话因为他没有见到王汝清的缘故,让李琢带去了,也不知王汝清听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虽然她的前半生很苦,但之后的日子李琢会好好待她的,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不错,李琢这个小子他信得过。
正因为信的过,某些事情他才要瞒着他做,左伊想。
前几天上面将牛奶案的所有资料都批了下来,案子算是基本完结了。
虽说王汝清是有罪,但谁能证明她有罪?李楠木死了,死之前将所有的罪责抗到了自己身上。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的仅仅是李楠木的证词,并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们没有办法找到凭空出现的牛奶杯上有李楠木的指纹,也没有办法证实每一桩杀人案李楠木都参与其中。
因了这个原因,左伊没事的时候经常回去安陵墓场走动一下,坐在李楠木与西西共同的墓碑前静静的思考一会。
以前他倒不觉得墓地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他觉得那里真是个有利于思考的好地方。环境清净,廖无人迹,风挂到这里都是清新凉爽的,而且地势平坦,林木茂密,趁着无人的时候爬到大树上,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红彤彤的落日和灿烂至极的云霞。
左伊爬过树,但被扫墓的老大爷叫住了,也就不爬了,他便开始和那李老头子,坐在大树下的岩石上看落日,红灿灿的映照在人脸上,只觉得暖和的不像话。
李老头子有时候还会捎带上一两壶叫不上名字的老酒。左伊没喝过烧刀子,只在古龙的武侠小说中看见过,那时候左伊笑,总觉得那些江湖侠很奇怪,干嘛动不动就是一壶烧刀子,两斤生牛肉,再说了生牛肉,那能吃下去吗?
但现在左伊一口老酒入喉,只觉得整个嗓子连带着胸腔,胃部,都是火辣辣的热的厉害。
“真是像火烧了一般啊,这大概就是烧刀子吧。”在某一次喝完酒后,左伊闷闷的说。
李老头子,笑笑,使劲的摆摆手,指着那壶老酒,“这玩意能跟烧刀子比?真正的烧刀子那才烈来。”
然后左伊也跟着笑,笑着笑着晚霞便起来了,落日一点一旦的往西去了。
“东方有琉璃世界,西方有极乐世界,老爷子,你说这两个世界,哪一个好?要是搁你面前你会选择哪一个世界?”在晚霞将落的时候,左伊没有看李老爷子,脸部柔和的线条藏在阴影里,问道。
李老头子还是挥手,然后发笑,操着一口不知名地方的方言道:“不知道你在说啥子,什么极乐不极乐的,这要是要是修行就有好报,那我做了恶后可劲修行好不好?不是那个理,人啦,别求太多,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就像我,老爷子哪里都不想去,就在这儿,看看落日,喝喝小酒,打扫打扫墓碑,还能和你聊聊天,多好。”
“这地方还是太小了。”左伊笑了笑,“那要是有更大的地方,那地方也有落日你去不去?”
“也有落日?那也有这好看的晚霞吗?也有这大石头,大树吗?也有这样安静的感觉吗?当然,也有你小子陪着我一起看吗?”李老头子嘿嘿一笑,狂饮了老酒,又沙哑着喉咙,指着左伊道:“小伙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什么,你那点花花心肠我会不知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想透彻了。”
左伊猛地一笑,“很多年纪大的都这般说,到了那个年纪就想透彻了,但年轻人他们啊,就是不想到了那个年纪才想透彻的,就是想现在透彻一点。”
“别纠结是非,别硬拉着对错,别看不透生死。”李老头子仰着脸慢悠悠的说。
左伊愣了一下,叹口气,拿起那壶老酒便想全部灌下去。
“哎,酒可不是这样喝的。”李老头子按住了左伊的手笑嘻嘻的说道。
左伊也停下了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天边灿烂无比的晚霞。
看着看着他便留下了泪来。
“你说,每天早上被自己恶心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左伊呵呵的笑了笑。
随即摸了把泪,再也不去看那灿烂无比的落日余晖。
“走了,改天再来。”和李老头子挥了手后,左伊步履匆忙的沿着拿到笔直的水泥路往回走。
在傍晚他无了一家影院,看了一场曾经他未曾看懂,现在他一点都不想看懂的老电影。
“以前的人,心里如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那个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会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有人会知道。”
当《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在吴哥窟对着树洞浅浅低语的时候,左伊默默的轻轻的退出了电影院。
外面飘起了小雨,左伊冒着雨在街上慢吞吞的走,或许自己也应该去吴哥窟一趟,在自己没有被自己恶心死之前,他这般想。
“嘀嘀——”尖锐的鸣笛声在他身后倏忽想起,左伊猛地回头,一辆黑色的轿车猛地像他冲来。
左伊下意识的便要往后退,但一个人退步的速度怎么比得上汽车往前冲的速度?
“嘭——”
“哎呀,撞人了,撞人了,快点打120啊,有人出车祸了。”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左伊眯着眼,眼睛中是一片一片的红。像是刚刚自己看的晚霞烧进了自己的视网膜里,像是李楠木跳下全盛大厦时蹦出的鲜血流进了自己的眼里,也像是自己的父亲在砍了人后那黑色的皮衣上反射的猩红的亮光,也像是......
“要是就这样死了也好。”左伊想,死的时候还能被一群人关心,还是很不错的嘛。
脑袋就像被按进了深沉无敌的大海,意识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黑色的燃料浸入了我的身体,我的世界已经全部都是黑色。
“李楠木,那天晚上,我说了谎话。”
“李琢,我对你说了很多谎话。”
“王汝清,不是我自夸,我比你想象的要聪明许多,许多。”
“对不起,如果从一开始我便不说第一个慌该多好......”
李琢刚开始并没有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相反是交通大队的队长,拿着电话,冲着李琢的耳朵大声咆哮:“左伊被车撞了,很严重,你赶紧去医院。”
李琢握着手机好长时间,就好似他那天晚上听到王汝清说他毁容了,那天早上听见左伊说他张温和要成为他男朋友一样,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像是在确定这话是真是假。
但片刻后他撒开退便往医院跑,真跟一阵风一样。
等急救室的闪光灯明了又灭,李琢才傻傻的接受左伊真的被车撞了,而且很严重这个事实。
交通大队那边他已经问过了,开车的人是个快六十岁的老酒鬼,本来眼神就不好,加上那天,下着毛毛小雨,又阴阴沉沉,这老头还刚刚从酒吧吹了好几瓶出来,酒精度严重超标,所以才造成了这起事故。
李琢点点头,这就是说没有人谋杀左哥了。
那醉驾的老头名字叫张兴旺,酒醒了之后,立马哭着喊着要过来和左伊道歉,李琢想都没想,直接交给交通大队全权处理了。
刘狂也赶来了,和李琢一样,一脸的担忧色。
“哎,刘狂,最近左哥很不对劲哎,你那个,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李琢拉着刘狂问。
刘狂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的。”
“他在追一个男人你知道吗?”李琢又问。
刘狂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退后一步,“什么?你别跟我开玩笑。”
李琢点点头,认认真真的说,“真的,怎么着也有个把月了吧,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左哥不和我说,我总觉得他心里藏了很多事。”
“他心里一直很多事。”刘狂叹着气,在铁椅上坐下,“你看他抽烟抽的,那个样子,心里怎么会没有一点事情?”
“不是,”李琢摇摇头,“和以前的不一样,现在左哥心里另外有很多事情,是和以前的心事不一样那种,很多的心事。”
李琢打着手势,试图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刘狂还是摇摇头,他年纪毕竟大了,左伊的心事多数都不和他说。
李琢皱皱眉,“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先是层出不穷的凶杀案,接着是汝清毁容,现在又是左哥出了事,要试着这丫算,那接下来...”
“呸,你可别瞎说,”刘狂瞪他一眼,“谁有那么个能耐去将整个警局的精英骨干设计进去?”
李琢摇摇头,也急忙将自己的想法否决了。
可自从李楠木出现后,他总觉得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可汝清的脸是安娜娜找人泼的硫酸,撞了左哥的张兴旺也只是恰好喝醉了而已。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李琢皱着眉不断的说服自己道。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李琢想起了上一次在手术室外等王汝清,走出来的也是个一身白大褂后面跟着小护士的医生。
但这一次医生后面跟的不是什么小护士,而是一个又一个和他一样打扮的医生,每个医生胸前都带着牌子,牌子上的称号显示出在医院中都是些职位不低的名医。
“请问......”李琢还没问出口,开头那个脸色沉重的白大褂便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多问。
“看情况吧,撑得过今晚就是了,撑不过,我们也没办法。”
听他们这般说,刘狂气的噌的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叫看他自己的情况?要你们这些个医生干嘛?要是每个病人都能看情况,那还来医院......”
为首的医院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要是你想让他死的更快一点,你可以喊叫的更大声,他需要静养,伤势很重,把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群白大褂的医生,一脸疲惫的从他们身前走过了,阴暗的灯光下,李琢只觉得那是一群失去了灵魂的鬼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