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年十月的南阳盆地泛着铁锈般的红土,枯萎的荆棘丛中蛰伏着七千双眼睛。刘縯解下束发玉冠摔在地上,碎玉碴子溅在结痂的箭伤上,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乌鸦。“王莽的狗!“他攥着半截断矛指向官道尽头,“看见那杆绣着'大泉五十'的旗子没?今日便要撕碎它!“
老牛车在晨雾中吱呀作响,刘秀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轭辕上挂着的铜铃忽然无风自动,叮咚声里混着阴识昨夜来访时的低语:“文叔可知,我这是在赌整个阴氏商行的存亡?“他摩挲着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剑,剑柄缠着的麻绳浸过桐柏山的露水,在朝阳下泛着幽蓝的光。
当第一支鸣镝箭掠过车篷时,刘縯的亲信岑彭提着滴血的环首刀冲过来:“那帮绿林贼要抢粮!“话音未落,几十个头裹青巾的壮汉从土坡后冲出,他们腰间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露出半截明黄绸缎——正是新朝司徒府的官袍。刘秀的牛车在混乱中突然转向,车辕横扫过最前排的敌人,老牛的蹄子深深陷进松软的沙地,却像被钉在原地般纹丝不动。
“听好了!“刘秀抓起一把沙土撒向天空,“东南方三十里有座废弃的烽燧楼,那里埋着前汉的三十斤铜鼎。“盗匪们追逐着虚假的宝藏呼啸而去,他趁机从车底板夹层摸出阴丽华连夜送来的《六韬》竹简。泛黄的纸页上,朱砂标注的战术要诀与太学时期在兰台阁抄录的兵书如出一辙。
夜幕降临时,舂陵古城墙下燃起七道烽火。刘縯的青铜酒樽倒映着漫天星斗,他盯着刘秀骑着老牛绕城三周的剪影,突然想起五年前在太学与王莽辩论的场景。那时青年学子挥斥方遒,口若悬河地说“汉室气运未绝“,如今这话语竟化作七千杆寒光凛凛的矛尖。
“大哥!“邓禹捧着龟甲急匆匆闯入大帐,“宛城李通余党勾结新朝羽林军,三更时分将袭舂陵东门!“刘縯的虎符应声落地,却在捡起时突然僵住——虎符边缘的错金纹路竟被刘秀用朱砂重新勾勒过,变成了前汉宗庙的云雷纹。
当第一支狼牙箭穿透东门守将的胸膛时,刘秀正站在烽燧楼上调试连弩机括。老牛“咩“地一声长鸣,他解下牛铃系在箭矢尾部。箭雨呼啸而至的刹那,所有牛铃同时发出凄厉声响,竟将追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岑彭在混战中瞥见那操纵牛车的青衫书生,突然想起太学时期那个总在星盘前喃喃自语的怪人。
黎明时分,刘縯在城楼上举起刘秀送来的青铜酒樽。他知道弟弟在太学时就精通《孙子吴起》,更清楚那头老牛的真正用途——当夜冲散敌军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兽,而是藏在车底的三十斤烈性炸药。酒液洒在龟甲上,浮现出刘秀用朱砂新写的卦象:乾上震下,“龙雷无妄“。
新野方向突然传来马蹄声,阴识的驷马高车在晨雾中格外醒目。这位富商掀开车帘,露出半截明黄绢帛——那是阴丽华连夜用金粉绣成的“阴氏助汉“旗。当刘縯的亲信要去夺夺旗子时,老牛突然发出震天的嘶鸣,吓得追兵抱头鼠窜。刘秀抚摸着老牛粗糙的脖颈轻声道:“你听见了吗?这是南阳七十二陂的百姓在为你喝彩。“
官道尽头,新朝的绣衣使者正在焚烧截获的密信。火光跃动间,他们看见刘縯的帅旗上“汉“字猎猎作响,而刘秀的牛车早已消失在晨雾深处。老牛脖颈上的铜铃仍在叮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改写历史的起义唱着古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