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通往棘阳的古道上，刘秀的马车轱辘碾过结冰的车辙，车辕上挂着的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他掀开车帘，看见岑彭的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将军的佩剑随着步伐轻叩地面，发出类似编钟的闷响。这个曾经在宛城酒肆里与他论道的同窗，如今已是新朝在南阳的铁拳头。
“文叔可知，孤此次来棘阳只为两件事？“岑彭突然勒马，战马的鼻息在寒风中凝成白霜。他身后五千虎贲营的铠甲鳞片般起伏，远处棘阳城的谯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头新插的“大泉五十“旌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刘秀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柄短剑——剑柄缠着的麻绳还是从桐柏山溶洞里扒出来的。他记得三个月前在舂陵起兵时，这柄剑曾划开过李通的伪诏，此刻剑柄上的朱砂印记竟与棘阳城头的某处暗合。他突然轻笑出声，解下束发的丝绦抛向空中：“其一，向王司徒讨个说法；其二嘛...“话音未落，丝绦已精准缠住岑彭的剑柄。
“文叔倒是会开玩笑。“岑彭反手抓住丝绦，用力扯得刘秀前倾下马。两人在马上纠缠的刹那，刘秀袖中滑出的竹简“唰“地展开，正是阴丽华连夜送来的《六韬》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朱砂批注的“诈降三十六策“在夕阳下宛如血字。
当夜棘阳城头的更鼓响起第七声时，刘秀的牛车已停在城隍庙后。他摸出火折子点燃麻绳，火光顺着预先布置的草芥迅速蔓延。老牛突然发出凄厉的嘶鸣，惊得巡逻的士兵以为是野狼作祟。火光映在刘秀的脸上，将他瞳孔里跳动的杀意照得分明——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点燃改写历史的烈焰。
“将军！粮仓起火了！“亲信的呼喊让岑彭从噩梦中惊醒。他冲上城楼时，正看见刘秀站在火光冲天的粮仓旁，手中长弓拉满如月。“文叔...“他刚开口，一支鸣镝箭已穿透他的护心镜。刘秀的箭术比当年射杀税吏时更精准，箭羽擦过岑彭耳际的瞬间，他听见对方铠甲里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黎明时分，棘阳城门轰然洞开。岑彭的残部举着“汉“字大旗，身后却是焚烧殆尽的粮仓。刘秀骑着老牛缓缓驶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牛铃的叮咚声与幸存士兵的啜泣交织成诡异的乐章。当他的目光扫过岑彭渗血的盔缨时，突然想起太学时期与王莽辩论的场景——那时他说“汉室气运未绝“，此刻终于等来命运的回响。
“今日不杀，来日再战。“刘秀的箭矢擦过岑彭耳边钉入城墙，留下个深可见骨的窟窿。这个动作完美复刻了三年前兄长刘縯斩杀税吏时的姿态，只是这次换成了染血的弓弦。当追兵的喊杀声逼近时，他突然调转车头冲向内城，老牛的蹄印在雪地上犁出蜿蜒的血痕——那是通往阴氏秘密粮仓的暗道。
在阴识的宅邸里，刘秀将染血的甲胄扔进铜盆。热水冲刷着上面的“大泉五十“铭文，水面浮起的油花竟组成一个古老的图腾。阴丽华捧着《西京杂记》从屏风后转出，指尖停在某段朱砂批注上：“荧惑守心，太微垣动，龙蛇相斗之象。“她忽然轻笑出声，将一枚龟甲按在刘秀掌心——正是当年在桐柏山溶洞里发现的那枚，裂纹里渗出的血丝早已凝固成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