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盖在货物上的布哗啦哗啦作响。作为一个刀客,沙无禁的双手从不会都离开刀柄,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不代表他“看不见”,耳朵有时能够看的更远。西南方的高枝上一只鸟儿飞起掠过树梢,车队中有一匹的马的步子有点放慢了下来,此时北边的林中却传出了那么一丁点不和谐的声音,一声若有若无的“吱吱”声混杂在风声中飘来,握在刀柄上的手此时攥得更紧了……
“嗡”的一支箭从林中射了出来,钉在一个商队伙计的前胸,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声“杀”,就是十几个脚步由远及近响了出来,已经躲在驴车后的沙无禁一眼望去,这景象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野兽在狩猎,这种浓厚的杀意不像是普通的盗匪能有的,眼神中的是兽欲而非人欲,这种欲望他在劫掠百姓的契丹人身上见过,在杀人如麻的士卒身上见过,在屯粮居奇的商人眼中见过,在有的师兄弟的眼里看到过,好像最近也在镜子里见过。
沙无禁心里笑了起来,表现在脸上就只有嘴角微不可察的弧度,以至于他一直觉得自己笑得很难看,那么就让我看看最后是谁吃掉谁吧,他想,只是此时一道身影已经从前面蹿了出去,好刚猛的枪法,只见其人一杆铁枪先是如霹雳一般刺出,捅进冲在最前面匪徒的左肋,结果了一人性命后又舞动枪身挡下后人的夹击,一个人和几个匪徒缠斗起来。这时车队的护卫才鼓起勇气冲了上去,一时间两边打得难解难分。
……
李安看到从树林中涌出的匪徒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开玩笑,练武那么久要是不打你们这些杂兵怎么体验割草的爽感,怎么成为解救苍生的大侠,所谓柿子得找软的捏,李安便在旁人眼里“英勇无畏”地冲了出去。
枪打出头鸟,一招蓄力的战八方起手,李安攮死了最前面那人,一寸长一寸强,扫出的枪尖荡开两把单刀,随着匪徒们的合围,李安有点汗流浃背了,这双拳难敌四手啊,好在四周的商队护卫也提着朴刀支援了上来。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安反手一招啸风雷往那个看上去是头领的人砸了上去,没想到对方用手中的凤嘴刀硬接了下来,对面也似是大吃一惊,与几个同伙配合起来,李安一时也拿不太下,陷入了僵持。
商队护卫们的战斗却明显落于下风,一个伙计明显敌不住对面,勉力架住对方的劈砍。这时他身后的周护卫大喝一声“我来助你”,伙计脸上露出了欣喜,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因为周护卫反手将刀推入了他的胸膛。
这下平衡的形势一下子被打破了,又一个护卫被对手砍翻在地,另一个伙计也被吓破了胆架开敌人向远处逃跑。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乔管事气得捂着胸口对周护卫怒斥。
“先把这几个剩下的宰了”,周“护卫”面上本就阴恻恻的神情更狰狞了,指挥着腾出手来的匪徒向瑟瑟发抖的乔管事等人走去,这时抱着孩子的妇人放下孩子从一旁冲了上去反抗,却被周护卫抓着头发一刀痛在腹部,丢到一边,倒在地上的妇人凝视着孩子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泽……
孩子似乎也跟明白了什么似的哭了出来……
在尖锐的婴啼声中,几个匪徒提着刀逼近,姓周的站在原地,咧开嘴笑得格外瘆人。
正当几人残忍地笑着准备对几人挥刀时,一个身影从角落里掠出,两刀刀光在他的手上飞舞,与几人错位而过,只剩下几个人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喉咙倒下。
没有一丝停顿,沙无禁就前举双刀向着姓周的捅刺过去,“周护卫”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劈向刀客的天灵盖,却被刀客侧头躲过只砍在了右肩上,但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缓缓转过头,余光恰好能瞥到穿胸而过的刀尖……
另一边李安也力挽狂澜,捉到了破绽击杀了所有的对手,好俊的枪法,军营里的那些酒囊饭袋使得出来吗?那首领想,这也许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幸存的几人默默地前行在道路上,每个心里的想法各不相同,有人在沉湎同伴,有人在想着如何交代。
李安此时驾着一辆驴车,沙无禁则坐在车上,肩上已经上好了药,只是绑着布上还是渗着血。
“阁下既有如此身手,刚才为何不早些与我一同出手。”
“我不会救人,只会杀人,所以出手只会选在我认为最恰当的时机。”
“如果人都死了,杀了他们还有多大的意义。”
“也许死了是对弱者的怜悯,这世道活着也不过是在苦海沉沦。还是你觉得活着很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
沙无禁看着李安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说:“如今天下轮流坐庄,换了一茬又一茬,可谁又是关心过平民百姓的死活呢?不过是把人当作圈养的牲畜罢了。这太原刘崇穷兵黩武,百姓民不聊生,汴州郭威屠城十日……我小时候听我的父亲说我祖父是石敬瑭时的大同节度使沙彦珣,却投降了辽国,将领尚且如此,这天下百姓何时在意这乱世谁主春秋。我入三更天时就在觉障林中暗自发誓效仿要了悟祖师,当为一阐提,以身入无间,承世间一切重业,以杀证道,普渡众生。听说大唐取得过真经的玄奘法师认为一禅提是成不了佛的,但我曾经问过五台山的继颙大师,他说可以。玄奘法师我不了解,但是继颙大师我是见过的,他是个有德行的高僧,想来他说可以,那一定是可以的吧?”
两人说话间离太原只有几里地了,此时众人被前路上的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这个人面相削瘦,一身暗红色的袍子,“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那个人抽出刀来,“你知道吗?门里那么多师兄等着我杀,我却第一个来找你,我对你多好啊”,接着吐了口唾沫,“这世上无能之人这么多,你沙无禁最是令我作呕。”
“朱无能?”,沙无禁左手握着一把刀缓缓走上前去,“你还是来了。”
“今年门里同辈中又是你完成的目标最少,你也该退位让贤了。”朱无能用指尖拭了拭刀身,“哟,怎么还废了一条胳膊,这下就更无能了,我就喜欢诛你这样的无能之人。”
“我跟你这样的杀人疯子不一样,我只杀我想杀的人。”
“你想杀哪种人?”
“你这种人。”说着沙无禁便动了,只是朱无能比他更快,避开沙无禁的刀锋的同时在他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明知不敌居然没想跑,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朱无能戏谑地看着沙无禁半跪在地上,“我是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呢?”
“你动手吧。”
“不急,这么有趣的事当然要慢慢来。”
这时一杆长枪从朱无能脑后破空而来,但他的反应很是迅速,侧头躲过了这凶险的一击,只是在脸颊上有一点轻微的划伤。他扭过头看见着走上前与他平静对视的李安,“看来还有人想死。”
“可你已经死了。”李安在枪尖抹了点系统出品的淬毒散,看着毒发倒下的朱无能上前补了一刀,心里感到有点安慰,看来抽奖出来的东西也不能说全是垃圾,这种上异常BUFF的道具在现实里实用性还是很强的。李安一边取出一瓶金疮药,一瓶两仪膏拿给沙无禁一边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你杀人的时候也得保持性善,否则的话你就和这个死去的家伙没有什么分别了。”
……
申时二刻(人话下午四点)左右,车队终于抵达了位于晋阳城东面的迎晖门。
“到这里就此别过了,各位。”沙无禁怀里抱着孩子,“他的母亲死了,这小家伙却活了下来,我决定把他带回朔州照料他,让他平安长大。”
李安默默地看着沙无禁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还想和刚见面时不同了,想着这也许会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