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盯着远处的琉璃塔。
只见有道光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而塔身金光之外，不断有浮刀争锋推死地冲上去，然后立刻被焚烧成灰烬。
“不行的。”
因为高塔周围的浮刀，此时已消耗了三分之二，但塔身屏障仍未被攻破。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只觉耳边传来一阵铜铃声。
随即，便有眼尖者道：“是塔檐上挂着的铃铛！”
只见每层塔檐上悬挂的铜铃，都剧烈摇晃起来，摇晃幅度与频率，根本不像被风吹动。
不过，立刻有人发现异常，说道：“我们隔这般远，为何能听到那铃声？”
他们所在的山头，与远处的高塔还隔着好几座小丘，铃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传这么远。
就算在场的都是修士武夫，五感远比常人敏锐，但也还是不应该听到这么细微的声音。
而且，他们都将灵气附着在双目上，以便观察远处战场。
除非是天赋异禀之人，否则，很难有人能利用灵气，同时调动一个以上的感官。
也就是说，铜铃声传至众人耳中，完全不是因为几人听觉灵敏。
“这铃声简直就在耳边，难道是什么妖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微微色变。
从前有个名震四海的女杀手，便是用琴乐来杀人。
且不少邪门法术，也是通过声音来影响他人。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但过了一会，他们体内真气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才有人猜道：“难道那铃铛本身就能传这么远？”
所有人齐齐望向高塔，其上铃铛剧烈震颤着。
“那到底是什么铃铛？”
“高塔非同凡响，铜铃自然也非凡物。”
绿衣修士皱着眉，低声道：“不对，那个铃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寻找东西？”
绿衣修士点点头，“铃声便是它寻路的手段，类似修士释放神识隐蔽之物。”
“寻找什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清楚。”
而这时，众人只看见远处杀场的天空上，所有浮刀霎时一拥而上。
刀身泛着的紫光，与塔周屏障的金光，一时间激烈交锋。
秃头武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感觉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难道我只是一个胆小如豆的懦夫？
这个念头只一出现，他立刻摇摇头，心道不可能，自小他便是族中最有出息、胆量最大的。
白衣公子同样神情严肃，他作为宗内天资最为卓绝、最受师尊喜爱的弟子，心气自是骄傲。
虽然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此刻将扇子捏出裂痕的手，却暴露了真实想法。
与这二人一般紧张的，还有在场不少年轻修士。
本是来观战参悟的，却经历了从天之骄子到井底之蛙的心路历程，而且是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
就好比有些人在小道观内，是实力高强的大师兄，但去了更大的门派，却发现自己还不如打杂的。
这种差距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也是常理。
但今日他们所受震撼，却远不止如此。
对于一些人而言，方才所见所闻，恐怕已成心魔。
“金光被破了！”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就见，原本无形的金色屏障，这一瞬轰然化作无数碎片。
在昏暗的天幕下，天空中的无数金色细屑，如同光雨落下。
但与此同时，原本冲天而起的巨大光柱，其范围却骤然扩张。
光柱变得越来越粗，被其吞噬的每一寸地面，砖石瞬间崩解，随即被焚烧成虚无。
就连地上众兵卒的尸体，在接触到光幕的刹那，也立即化作飞灰。
那光幕扩张得极快，眼看便到了那黑衣女子身前。
但女子却只呆愣在原地，对已至眼前的光幕，竟仿佛视若无物。
然而这时，一柄长枪冲天而起，在飞到极高的天空上之后，笔直地坠落而下。枪身散发着紫光，宛若从九霄之上直霹而下的万钧雷霆。
“轰隆隆隆！！”
长枪轰然刺入七层琉璃塔之内，光幕的扩张也霎时为之一滞。
然后，在所有人充满错愕的目光中，那座雄伟非常的琉璃塔，开始倾斜、坍塌，琉璃瓦片片坠落，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横贯整个塔身。
“轰隆——”
天上传来一声遥远的雷鸣。
俄顷，暴雨倾盆。
黄豆大的雨滴豪迈砸下，突如其来的大雨令许多人措手不及，眨眼间便被淋得浑身湿透。
但他们随即掐了个辟水诀，这才免于被暴雨浇头。
而不想使用法术者，则将真气凝于头顶上方，作为遮挡。
此刻，不少人都变得满面煞白，其中就包括秃头武夫与白衣公子。
此二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但仍旧不能回神，甚至忘了用法术避雨。
中年武夫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雨滴交在光头上，溅起一阵杂乱的水花。
其实，十年前目睹两军交战，就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自我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经过十年的暗自发芽、生长，终于在今天，结成了饱满的果实。
果实的名字叫“心魔”。
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白衣公子，脸上表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浅笑，此时也终于维持不住，而变成了明显的惊愕。
“哼，怕不是走上邪道，使了什么妖法！”秃头武夫兀自嘴硬道。
白衣修士也附和道：“没错，那女子杀气如此之重，说不准就是个邪修，一身修为得来也定非正路。”
不过，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紫衣女修转过头，在身体上方真气遮挡下，雨水汇聚成流，顺着真气边缘豪迈淌下。
淌下的水柱模糊了紫色的身影。
她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呵，有的青蛙从井里爬出来，方知天空之大，从此心中装着天地；而有的青蛙，在井里待惯了，爬出来后，竟被辽阔的天空吓破了胆，拼命地想证明外面的天空都是假的，这样的人，活该做一辈子井底之蛙！”
“噗嗤……”那精通阵术的修士听完，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中年武夫与白衣修士，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们脸色变得铁青，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语，否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年轻女修瞥了眼二人强忍愠怒的面容，心中不禁叹了口气，甚至生出些许怜悯。
众人是来观战的，以此来开阔眼界，提高感悟。
但结果，恐怕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观此一战后……
心志坚定者，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此奋勉自励；道心懈怠者，自知难以望其项背，从此意志消沉，自暴自弃。
究竟能如何，皆看各自造化了。
……
而身在杀场之中的黑衣女子，并不会知道自己今日所为，究竟给旁人造成了何种影响。
有几人道心蒙尘，往后断了修行之路；
又是谁人夙志更坚，就此成为新的传说。
这些她都不知道。
自始至终，女子脑海都萦绕着一句话。
——只剩我能救逸儿了。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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