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此后四章回忆杀，时间点为几十年前。于读者或稍显突兀，但为之后高潮，作者认为有其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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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龙朔二年，八月廿八。
今天，是本朝初立后的第二十七个秋分。
江南的秋天，总是摇曳着桂花的香气，余杭尤是盛产桂树。
甫一入秋，凉风便会从大地拂荡而起，
在秋风之下，碧波荡漾的河湖涟漪阵阵，金黄饱满的稻穗浪涛滚滚，红艳似火的枫叶也是响声飒飒。
最终，秋风在桂树枝丫上缠绕，化作繁星般的金色小花，就此挂在桂树梢头。
余杭之地的河流湖泊，每到入秋，都会更加澄澈。秋风撩过水面，荡起一波波安静柔缓的水波。
青瓦、白墙、绿树、红叶、黄花，一统倒映在澄碧的河水中，金风吹起，湛波荡漾，一时正是浮翠流丹，秋光锦簇。
秋水倒映着桂花，桂花又被轻风摘落。
金黄的小小花片打着旋，飘到了一个小乞丐的头顶。
这乞丐是个少年，身上穿着的破布乌黑一片，已辨不出本来颜色，一头不知多久没洗的黑发打着绺，散出一股难闻的异味，霎时遮住了顶上的桂香。
少年面容稚嫩，身形瘦小，看上去也就七八岁，但他实际上十二岁了。
不消多言，像这样的小孩，总是比同龄人发育得更晚。
此时他正隐藏在一堵白墙后，而墙壁的另一面，则是场文人云集的午宴。
小乞丐悄悄探出脑瓜，不远处的文人雅士们，正在高谈阔论，酌酒赏秋。
侍女们将精美的菜肴一盘盘端上，看得小乞丐口水直流。
他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七天前有个路过的妇人，送了他一块热乎馅饼。
小乞丐拿着香气四溢的肉饼，舍不得吃，每天只咬一小口。
那块半掌大的饼，他愣是吃了四天。
当然，留到第二天吃的时候，就感觉肚子不舒服，吃到第三天时，开始拉肚子了，但还是没舍得吃完。
第四天终于把最后一口吃了，然后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了一天。
第六天时，乞丐几乎虚脱，打滚的力气都没了。
今天是第七天。
同行的其他乞丐，说这里会有场雅集，那些读书人一边吃好吃的，一边欣赏这秋天美景。
于是，小乞丐这才挣扎着爬起身，晃晃悠悠地寻到了这里。
他躲在白墙后，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读书人喝酒吃肉。
不得不说，这帮文人确实挺有眼光，挑了这地方举办诗会雅集。
青舍白阁，绿树黄花，不远处还有条小河迁流而过，映照着岸上几多颜色。
文人墨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在此美景下，许多人诗兴大发，素纸摊开，竹笔如飞，又为这秋黄水碧添了一分墨色，赢得许多彩。
而除了风花水月，还有一件事同样能博得儒生的关注。
那便是家国天下。
“听说了吗，最近似乎又有前朝余孽举事。”
“嗯，朝廷应也颇为头疼。”
“前周皇室血脉，仍旧下落不明么？”
“自然，否则官府也不会像这般如临大敌。”
“之前不说抓到了？”
“假的！”
据说，时至今日，前朝皇血仍旧流落民间，这也是令如今的新朝天子，颇为头疼的一件事。
前朝余孽自然是首要原因，但其他一些对朝廷不满的势力，也都纷纷打出大周名号，试图揽获更多支持。
比如去年，长安就传言前朝太子秘密到了京城，将要择机举事。
官府开始以各种理由，砍了许多人士的脑袋。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人心惶惶，各种流言蜚语风起云涌，真假难辨。
然而，几个月过去，朝廷贴了一张布告，原来所谓前朝太子，不过是有人炮制的谣言，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在场的许多士人，有些年纪大的，谈及前朝，神色满是惆怅，而那些年纪小些的，则面容多有愤慨。
不过，小乞丐不知道什么大周大胤，只知道自己快饿死了。
就在众书生高谈阔论之际，少年悄咪咪从墙后走了出来。
他猫着腰，竟避过了众人耳目，悄悄来到一张无人的桌子下。
桌子虽然没有人，但其上摆着的菜肴可是一样不少。
上面许多菜色，小乞丐见都没见过，更说不上名字。
他唯一认识的，就是那一整只烧鸡。
因此，趁着没人注意，乞丐不动声色地伸出脏兮兮的手，将那只烧鸡整个端了下来。
随后，乞丐扔掉盘子，揣着鸡，像刚才一样，悄咪咪地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他将要躲回那面白墙时，却有个眼尖的家丁发现了他。
在场多有大家子弟，来此参加诗会，自然会随身带上几名护卫。
那护卫虎背熊腰，拳头几乎有乞丐半个脑袋大。
他一把捏住少年脖颈，将他给提了起来。
“放开我！”
乞丐拼命挣扎，怀里的整只烧鸡也掉在了地上。
随后，有名丹凤眼的公子哥走了过来，许是那名护卫的主人。
公子哥还未走上前，远远便看到了乞丐浑身的脏污。
他立刻停下脚步，皱眉道：“这么好的景色，真是晦气。”
说着，便对家丁摆了摆手。
半柱香后。
乞丐被丢在一条官道上。
少年头破血流，半个脑袋都被染成红色。
他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对此视而不见。
只有个赶车的老头，似是嫌碍事，便将其挪到了路边。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
隔天，日上三竿之时，小乞丐终于悠悠醒来。
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昨天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
此时面上的血都变得又干又硬，大片大片地糊在脸上，连睁眼都费劲。
小乞丐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河旁，在岸边蹲下，水面映出他惨不忍睹的面容。
一朵桂花飘在水面，挡住了少年的额头，但随即轻风乍起，水面荡起波纹，桂花也随之漂走了。
桂花漂走后，被挡住的额头显露出来，那里有条狰狞可怖的伤口。
乞丐眨了眨眼，随后俯下身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直到肚子喝得圆鼓鼓，他这才捧起河水，开始清洗面部的血污。
血污被洗掉后，额头的伤口就更清晰了。
那伤口从眉心蔓延到左侧眉梢，此时已微微结痂，但洗脸时不小心碰到，仍会传来一阵直刺脑髓的疼痛。
“王八蛋，给大户当狗有什么好威风的！”小乞丐骂了一声。
其实，那个捉住他的护卫，原本只想骂他一顿，再丢出去完事，没想要把他打成如今这样。
但奈何挣扎时，他用力咬了护卫胳膊一口，都快把人家的肉啃掉了。
所以少年才被揍得这般惨。
不过好在，这里是城外，到处都是花花草草。
乞丐细心寻了几株草药，咬碎后抹在额头，这下又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做乞丐嘛，难免与人争抢事物，受伤简直是家常便饭，处理伤口也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