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灯有些昏暗，但好在今晚的月亮足够亮。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两人的脸上。
少了赵美珍的唠叨，偌大的病房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隔着帘子的邻床不时发出压抑的呻吟。
李文文今日从见宋天正第一面起就没说话，此时贝齿紧咬着下唇，面色复杂地盯着床上的宋天正。
宋天正向李文文看去。
今日李文文好像特意打扮，比往日更加清纯乖巧，穿着一件白色碎花裙，头上带着一个发箍，将精致的额头露出，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显出几分学生仔的干练。
脚上竟然套着家里的拖鞋，晶莹如玉的脚趾暴露在空气中，显然是听说宋天正被捅伤后鞋子都来不及换上，就与赵美珍慌不择路地跑到医院。
“看我做乜啊？你阿哥脸上有字啊。”宋天正对李文文调笑道。
“前天在红磡星海剧院门前，你打伤了那个光头，之后来了一个四眼仔，话如果你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就要找阿妈与我聊聊。之后你消失一晚上，第二天家门口出现几个‘门神’，今日你就变成了这样？”
李文文语气有些发冷。
“这就是，你给他的交代？”
李文文一手指着宋天正缠着绷带的腰部，盯着宋天正问道。
宋天正躺在病床上，并不回答李文文。
“我本想说，我惹的祸我自己来扛。可又想想，我又有什么能力来抗？阿哥，对唔住。连累你。”
李文文紧紧抿着嘴唇，朝宋天正苦涩地说道。
宋天正朝李文文摇了摇头，想说几句俏皮话活跃一下沉闷的气氛。
李文文俯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放在在宋天正的伤口处，轻轻摩挲着。
“阿哥，痛不痛？”李文文抬起头，与宋天正脸对脸，柔声向宋天正问道。
宋天正不回答李文文，转移话题道：
“难道长得靓也是你的错吗？是他们做错了，不要自责。”
“而且当阿哥的保护妹仔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李文文闻言脸色一暗，随后强打笑颜，朝宋天正开玩笑说道：
“看来长得靓也是坏事。据说油尖旺有一家韩国医师开的整形医院，我是不是要去整丑些？”
宋天正笑笑。
“阿哥，今日的月亮好圆！”李文文又把小脸转向窗外，望着枝头上饱满的圆月，喃喃道。
“今日十四嘛。当然圆咯。月中的前一天与后一天是月亮最圆的时候。”宋天正答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同阿妈捡到我的那天晚上，月亮也是这么圆。”李文文依旧盯着月亮，痴痴地说道。
李文文不等宋天正开口，接着说道：
“我记忆里，阿妈一直被阿爸打，阿妈被阿爸打过后，就会打我。阿爸时常不在家，只要回了家就一定喝醉。那天也一样，阿爸喝了酒回到家，把阿妈拉进房间，啪地一下关上门，然后屋子里就传出阿妈的哭喊。”
“阿妈哭喊了一阵，突然房间里没了声响。过了一会，我进门一看，两人都倒在血泊里，阿妈刺了阿爸一刀，又刺了自己一刀。我进去时两人都已没气咗。”
“文文...”
那时宋天正与赵美珍无论问什么，李文文都说不知道，两人带着李文文去了香港最好的医院，经医生诊断，疑似是创伤解离性失忆症，父母双亡，导致李文文失去了这段记忆，所以这些年宋天正与赵美珍都没有提过这段往事。
“然后我就跑出家，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没力气，就蹲在路边。然后，我就遇见你和阿妈。当时阿哥你也就这么高。”李文文伸手在自己的腰部比划了一下。
“我记得你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妹仔，你怎么在这里呀。我当时吓傻了。你就一直牵着我的手，哄着我，对我说，不要怕，不要怕。”李文文眼神迷离回忆着往昔。
“之后差佬来我家，问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话我不知道。问我名字我也话不知道。问我几岁我还是话不知道。”李文文偏头看向宋天正，露出一张绝美的侧脸，只是这侧脸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痛苦。
“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我李文文，有了新的阿妈和阿哥。对我很好很好的阿妈和阿哥！”
“阿妈问我生日，我说我不知，阿妈就说，那今日就是你的生日，八月十四。”
李文文把脸转向宋天正，眼角流下两行泪来，不施粉黛的俏脸上却露出大大的笑容。
“今日八月十四！对不起，文文，我...”
宋天正闻言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最近自己被各种各样的事纠缠，竟然忘记今天是李文文的‘生日’。
“没关系。”李文文吸了吸小鼻子，摇了摇头。
“今日晚上我同阿妈阿妹买了一个蛋糕，等你回家，可是等啊等啊，都没等到你回来。阿妈说，你先吹蜡烛吧。我刚吹完，就有人来，话你进了医院。”
“阿哥，我今日还未许愿。”李文文温柔地看向宋天正。
“我许愿，我要考上一个好大学。”
“我要当一名律师。”
“我要有能力保护阿妈妹仔和阿哥。”
李文文闭上双眼，两只手合十，对着窗外的月亮许愿，月光洒在那张虔诚的小脸上，衬得此时的李文文好像一个下凡的神女。
“阿哥，我今日还未收到你的生日礼物。”
许完愿的李文文看向床上动弹不得的宋天正，嘴角噙着笑。
刚才的神圣感荡然无存，此时李文文笑得像一只小恶魔。
“我今日太忙，过几日再给你...”宋天正连忙说道。
“不用，我自己拿。”
说着，李文文将小脸慢慢靠近宋天正的脸，直至两张脸靠的不能再近，此时宋天正能清楚地感受到李文文略带急促的鼻息。
然后宋天正就感受到面颊一热，李文文迅速退回到了床边。
“吱呀——”病房的门突然打开，赵美珍走了进来，手上提着装满夜宵的塑料袋。
“边个吃煎饺？”宋美珍看着李文文正襟危坐的样子，略带奇怪地朝两人问道。
“我要吃，阿妈！阿哥话他不饿！”李文文对着赵美珍开心地叫道，饱含风情地撇了宋天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