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叼着草茎仰面躺在供桌上,月光从破庙的窟窿里漏进来,正好洒在银月蓬松的大尾巴上。
这丫头化成人形抱着膝盖打盹,发梢还沾着几片枯叶——白天在废墟里刨了半日,说是要找够年份的槐木磨爪子。
“三更天,巽位生门。“韩立突然出声,吓得我差点咬断草茎。
他正对着火堆翻烤龟甲,铜钱在龟裂的纹路上叮当作响,“明日入谷必见血光,但卦象显示......“
“停停停!“我翻身坐起,指关节敲了敲腰间的短刀,“老韩你再念叨什么死门生门,我就把你上次偷藏桂花酿的瓦罐位置告诉灵犀。“
石灵犀在神龛后闷笑出声,绷带缠绕的声响停顿片刻。
少女特有的清甜药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让我右眼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战神灵瞳残留的灼烧感还蛰伏在经络里,像团裹着冰碴的野火。
破晓时分我们摸到谷口,晨雾中飘着焦糊味。
前日塌陷的天坑被新翻的土层覆盖,几株暗红色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碎石。
银月突然弓起脊背,兽瞳缩成细线:“有人擦掉了我的气味标记。“
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灵瞳自动激活的瞬间,视网膜上炸开万千金线。
那些藤蔓的脉络里流淌着墨绿色灵气,在雾霭中织成密密麻麻的网——每根丝线末端都指向山谷深处。
“跟紧我。“我反手将石灵犀拽到身后,短刀划开迎面扑来的蛛网。
刀锋割裂的蛛丝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溅落的黏液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浓雾是在我们接近青铜巨门遗址时涌起的。
灰白色雾墙如同活物般收缩挤压,连银月尾巴尖的荧光都被吞噬殆尽。
灵瞳视野里金线开始扭曲,像是被人攥在掌心的蛛网,刺痛感顺着视神经直窜后脑。
“坎位七步!“韩立的罗盘突然爆出青光,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往左翻滚。
利爪擦着耳廓划过,带起的腥风里混着腐肉气息。
三头幽冥兽呈品字形扑来,獠牙上还挂着前日战斗留下的绷带碎片。
短刀撞上鳞甲迸出火星,我借着反震力腾空翻转。
灵瞳强行穿透雾障,瞥见幽冥兽额头的血色竖纹——上次可没这玩意儿。
刀锋改刺为挑,精准扎进某片逆鳞缝隙,却感觉像是捅进了沼泽。
“小心地面!“石灵犀的惊呼和银月的月光同时炸开。
我蹬着突然软化的土地跃起,原先站立处已变成沸腾的血池。
少女甩出的银针在空中织成光网,暂时困住想要偷袭的兽群。
汗水滑进刺痛的右眼,我索性闭目挥刀。
听觉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韩立符咒燃烧的噼啪声,银月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雾霭深处若有若无的笛声。
当第五头幽冥兽的爪子勾破我肩甲时,灵瞳残留的影像突然闪烁。
那些血色竖纹随着笛声韵律明灭,仿佛提线木偶的关节。
我故意卖个破绽引兽群合围,在利爪即将封喉的瞬间——
刀光如新月破开浓雾,斩断的不仅是幽冥兽的利爪,还有它们额间流动的血线。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中,兽群突然像断了线的傀儡,歪歪斜斜撞成一团。
“逸哥!“石灵犀甩出绸带缠住我的腰,把我拽离突然塌陷的地面。
少女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你的眼睛......“
我抹了把脸上血污,冲她晃了晃沾血的短刀。
灵瞳残余的金光里,那些断裂的血线正化作细蛇游向雾霭深处。
笛声不知何时变成了戏谑的轻笑,某个熟悉的青铜反光在百米外梧桐树梢稍纵即逝。
银月突然叼住我后领往后拖:“发什么愣!
没看见地脉在......“
她的话被地底传来的轰鸣吞没。
我们脚下突然亮起环环相扣的青铜纹路,与那日坑底巨门的符篆如出一辙。
韩立洒出的铜钱尚未落地就熔成金水,在血色阵图中勾勒出令人胆寒的轮廓。
我反手将石灵犀推向阵外,战神灵瞳催动到极致。
瞳孔深处浮起鎏金齿轮,天地灵气在此刻纤毫毕现——阵眼处悬浮的,赫然是半枚缺角的掌门印鉴。
(正文续)
刀刃捅进幽冥兽逆鳞的刹那,我虎口被震得发麻。
这畜生喉咙里翻滚的呜咽声突然变调,竟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戏子在吊嗓子。
战神灵瞳残留的金线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焦痕,那些游走的墨绿色灵气突然齐刷刷转向山谷西北角。
“逸哥!“石灵犀的绸带缠住我脚踝猛地后拽,三根骨刺擦着鼻尖钉入地面。
少女掌心翻转甩出七枚银钉,钉尾缀着的铃铛发出清越颤音,竟将扑来的兽群逼退半步。
我抹了把糊住左眼的血水,突然注意到每头幽冥兽跃起的瞬间,后颈都会浮现指甲盖大小的青铜印记。
灵瞳强行催动时瞳孔像被灌了铁水,但那些印记的纹路逐渐在视野中拼凑成半个八卦——正是前日坑底青铜巨门缺失的卦象。
“老韩!“我反手劈开袭来的利爪,冲着正在布阵的青衫身影喊道:“坎水离火,兑泽震雷!“
韩立手抖得符纸差点烧着眉毛,却瞬间领会我的意思。
他咬破指尖在罗盘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血符,八枚铜钱应声飞起,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八卦虚影。
当啷一声,某头幽冥兽后颈的青铜印记突然脱落,化作流光没入卦象。
银月突然从我肩头窜出,兽爪精准拍飞袭来的骨刺:“姓胡的你不要命了?
灵瞳都快烧成煤球了!“她蓬松的尾巴扫过我渗血的右眼,带着月桂清香的妖力暂时缓解了灼痛。
我趁机滚到韩立阵中,战神灵瞳的齿轮纹路在瞳孔深处疯狂旋转。
当第七枚青铜印记归位时,残缺的八卦突然逆转,西北角雾墙轰然洞开。
百米外梧桐树上,那只额生独角的幽冥兽王正用骨笛吹奏着诡谲音律。
“赌一把?“我冲正在给手臂缠绷带的石灵犀挑眉。
少女把染血的发丝咬在唇间,杏眼里跳动着熟悉的倔强:“先说好,这次要是瞎了,我给你当三年拐杖。“
银月突然化作原形跃上我肩头,九条尾巴在夜色里炸开银白光晕:“要送死记得先把桂花酿埋藏地点说出来!“
冲锋时爆发的灵力在经络里横冲直撞,我甚至能听见血管里冰碴融化的声响。
幽冥兽王骨笛转调瞬间,七头幽冥兽突然自爆成血雾。
飞溅的骨渣在灵瞳视野里变成慢动作,我踩着韩立抛起的桃木剑腾空,短刀上的雷符亮得刺眼。
战神灵瞳终于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破绽——兽王第三根肋骨的缝隙里,藏着半枚与掌门印鉴呼应的青铜钥匙。
骨笛声陡然凄厉,我右眼突然涌出滚烫的血泪,但身体已经依照千百次战场养成的本能做出反应。
刀刃刺入血肉的触感像是捅破层层浸油的牛皮,直到刀柄传来金属碰撞的震颤。
兽王独眼中映出我狰狞的笑脸,它喉骨碎裂前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结成咒文,却被银月的尾巴扫成飞灰。
幽冥兽群如断线木偶般瘫倒时,我踉跄着跪倒在满地腥臭的血浆里。
石灵犀带着药香的怀抱接住我下坠的身体,她指尖点在我不停抽搐的太阳穴上,清凉灵力勉强护住即将崩溃的识海。
“下次再拿眼珠子当蜡烛用,“银月变回人形踹开脚边的兽尸,“我就把你绑在青云门药池里泡三年。“
韩立擦着罗盘的手突然僵住,他布阵的铜钱全部立着悬浮起来。
地面残留的血阵突然逆时针旋转,我们脚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原本死寂的青铜巨门遗址轰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地宫入口。
阴风卷着磷火从地宫涌出,我尚未恢复视力的右眼突然刺痛难忍。
战神灵瞳不受控制地再次激活,这次看到的不是金线,而是铺天盖地的血色符文——每个符文的笔触都在模仿人类濒死的姿态。
“小心!“
石灵犀的警告和破空声同时抵达。
我本能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后心却传来山岳压顶般的重击。
护体灵力如同薄纸般被撕碎,喉间瞬间涌上腥甜的血气。
幽冥子悬浮在地宫上方,黑袍上的暗纹竟是无数挣扎的亡魂。
他苍白的手指还保持着弹指的姿势,方才那击竟只是随手挥出的气劲。
我咳着血沫抬头,发现他腰间玉佩赫然与我们寻找的掌门印鉴同源。
“三百年了。“幽冥子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他抬手虚握的瞬间,方圆百里的月光突然扭曲着汇聚成囚笼,“没想到青阳老儿的徒子徒孙......“
银月的尖叫和韩立爆开的护身符同时响起,我拼尽最后力气将石灵犀推出月光笼罩的范围。
战神灵瞳在此刻超负荷运转,瞳孔中的齿轮纹路直接浮现在体表,我看见幽冥子周身灵气流动的轨迹,看见他抬掌时引动的天地威压如同海啸——
排山倒海的灵力洪流中,我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不堪重负的脆响,以及石灵犀撕心裂肺的呼喊。
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掌门印鉴突然在储物袋中发出灼热光芒,那些被幽冥子操控的月光竟如退潮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