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皮。”
别看王世钧活了两辈子,可前世他心灰意冷,一门心思专研中医,临了了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就没跟几个姑娘正正经经打过交道,更别说谈情说爱了。
骤然遇到这么一个明眸善睐,性格活泼,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同志,他不紧张才怪了。
一句话说完,他甚至连介绍药效都忘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有点无所适从。
“秦皮?”
刘西良挠了挠头。
他一个半吊子中药人,若说秦椒他还认识,秦皮就有点茫然了。
中原地区一直有把辣椒称为秦椒的习惯,此处的秦椒并非中药材秦艽。而是因为两地毗邻,古时候秦地又产一种本土辣椒,传入中原,故而得名。
还有人说,中原人之所以把辣椒称为秦椒,是为了铭记秦桧心肠毒辣,暗害了岳飞的往事。
不管刘西良知不知道其中的典故,反正他是不认识秦皮的。
而不认识的东西,他可不敢收,当即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拒绝道:“不要,不要!”
王世钧一听,立刻有点急了,连忙解释,“主任,秦皮味苦、涩,性寒。归肝、胆、大肠经,可是一味非常典型的清热燥湿药,很有用的。
尤其是在治疗湿热泻痢方面,它简直不可或缺。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考虑啥……”
刘西良有点不耐烦。这个时期,收购站确实肩负着收购乡村土特产,用以供给城里人的使命,可前来卖药材的却极少。
没有经验的东西,他可不敢冒险。
要不是看在王世钧医术不凡,为他解除痛苦的面子上,他甚至连芦根和蜂房都不想收。
不对,医术出众……
想到这儿,他突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王世钧,先别说药材,你的本事到底怎么样?”
王世钧当然知道他在问自己的医术水平,一股傲然之气不由自胸中升起,背负着手道:“主任为什么问这个?
若是治病救人,咱们七里坪乡,大多数病症还是难不倒我的。
你这是有什么朋友生病了吗?”
“真的?”
刘西良眼睛一亮,瞬间亲热了许多,拉着他,含糊其辞道:“确实有人得了一种比较棘手的病。
只是……
就是,他总是咳嗽、发热、胸口痛,有的时候还吐血痰,这种病你能治吗?”
王世钧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头道:“主任,单听你转述,见不到病人,我可不能贸然下结论。
治病救人不是开玩笑的,医术也不是用来卖弄的。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秦皮,我就想想别的办法。”
“别、别、别呀!”
见他硬气起来,刘西良拽着他,倒是有点不舍了,忙道:“小同志,你是从京里来的,应该知道斗争的残酷性。
有些话它比较敏感,我不太好直说。
要不这样,你跟过来,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如果他点头,我再带你去见那位病人。”
王世钧咂了下嘴,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可是犯过错误的,而且前世因此遗憾了一辈子。
听话听音。
刘西良一张嘴,他就知道又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本能的就不想参合。
可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弄回来的那些秦皮,还有谢婶儿满是期盼的眼睛,他必须得把药材卖掉,便暗自运气,点了下头。
“好,好!”
刘西良搓着手,显得很激动,嘱咐了小桃几句,领着他就往外走。
王世钧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一脸无所谓,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一处高大的建筑前。
邮电局?
王世钧愣了下,打量着即便这个年月外墙都做了粉刷,门口立着一只绿色邮筒的政府机构,一阵失神。
“王世钧,你在办事厅里等一下,我进去找人。”
刘西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打开小门去了后院。
王世钧站在柜台前,四下打量着。
别看这是一个偏远地区的乡镇,可邮电局里的设施齐全,一点都不比城市里的少。
摇把子、电报机、磅秤、信封……
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胶水的气味。
里面的工作人员以女同志居多。都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绿色的制服,头戴帽子,看起来精神干练,眼睛里都有光。
现在还不到中午,却有不少人在排队寄信。
看装扮,以上山下乡的知青居多。
王世钧愣了下,突然在窗口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婉清正站在那里,轻声询问着什么。
柔和的语调在这个遍地方言的乡下极为醒目。
而且,她估计和王世钧一样,走了很远的路,奶白色的肌肤上有着一抹淡淡的潮红,犹如前几日刚开始绽放的玉兰花。
尤其是她轻声细语说话之时,习惯性的撩了下耳边垂下的发丝,温婉和清丽的感觉便立刻在整座大厅里晕开,引得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
惊叹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出了这么个仙女儿似的女孩子,莫不是山中跑出的精灵?
王世钧望着她,同样一脸错愕。
正在这时,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盯着她,轻声道:“同志,如果是寄钱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拍电报。
一来是速度快,二来是够保险。
咱们这儿不少下乡知青汇票、汇款都是用这种方式。”
许婉清下意识撩了下鬓角的发丝,有些歉疚道:“同志,对不起。收款人待的地方有点偏僻,去邮电局的话,需要走很远的路,不安全……
要不,你帮我寄保价信吧。
邮递员不是会把信件和钱亲手送到收件人手里吗?我就选这个吧。”
“行。”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拿出一只特殊制式的信封,提醒道:“同志,如果距离较远的话,邮费也会相应高一些,你要有心理准备。
请把地址和收件人姓名填上,我帮你拿邮票。”
“嗯。”
许婉清接过笔,用秀气的手指握住,刷刷写着什么。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叠整齐的钞票,仔细数了数,递了上去。
接着,才从兜里又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紧张兮兮的握在手中。
“许舒珃?”
“是的。”
许婉清应了声,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光彩。
“邮票是8分钱,邮费是3毛5,一共是4毛3分钱。”
工作人员重重盖上邮戳,盯着她说道。
“好的。”
许婉清仔细数着手里的毛票,不知怎的,脸颊忽然红了。
然后一脸窘迫的又数了一遍,还是不够……
“别着急,同志。”
工作人员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立刻就意识到什么,温和的安慰了一句。
“对不起,我、我的钱不够。”
许婉清脸色绯红,白皙的左手紧紧握着那叠整整齐齐的钞票,有些无措。
她个子挺高,却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或许从来没遇上过如此尴尬的事情,垂着头,恨不得用如瀑的青丝遮住自己的脸庞。
看到这里,王世钧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素来对自己冷着一张俏脸的大小姐有一天也会慌张成这样。
只是,他挑了下眉毛,还是止住内心的冲动,静静的看着。
“同志,要不,你少寄一点钱,省下当邮费?”
对面的工作人员也是一位女同志,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可是……好吧。”
许婉清终于还是妥协了,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那就寄4块8毛钱吧,我就只差两毛钱的邮费……”
女收件员错愕的张了张嘴,望着面前青涩的女孩子,哭笑不得中又满是不忍,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好的。”
许婉清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办完手续,低着头,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