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凡的世界》的烫金标题。夕阳把书架投下的阴影拉得很长，在地面织成一张斑驳的网。他突然注意到书脊处有道细微的裂缝，暗红色的封皮下隐约透出泛黄的纸页——那分明是1978年他在双水村用的采访本才会有的竹浆纸。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管理员的声音惊得他手一抖，书本“啪“地落地。一张泛黄的稿纸飘然而出，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1980年5月7日，双水村小学落成典礼记录“。
李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分明是他作为孙少平的笔迹，但纸张边缘却印着2023年某造纸厂的水印。当他弯腰捡书时，余光瞥见玻璃窗上的倒影——那张属于李默的年轻面容，竟重叠着孙少平沧桑的轮廓。
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林雨薇的来电显示跳跃着。李默按下接听键，耳边却传来田晓霞的声音：“少平，卫生院刚打电话来，你爹的X光片......“
“你说什么？“李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电话那头突然变成忙音。图书馆的顶灯开始频闪，在明灭的光影中，李默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身影从地面站起，腋下夹着牛皮纸档案袋，胸前的“省报记者证“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等等！“李默伸手去抓，指尖却穿透了虚影。那身影穿过书架，消失在哲学类图书区。他追过去时，发现《资本论》的书架上插着一本不该存在的《1980年省报合订本》。
当他的手指触到书脊时，整座图书馆突然倾斜。书架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书籍在空中解体成铅字暴雨。李默在失重中坠落，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身周飞旋：田晓霞在印刷厂油墨飞溅的侧脸、少安握着拖拉机方向盘的龟裂手掌、王满银在南方街头兜售电子表的佝偻背影......
“李默！李默！“有人拍打他的脸颊。睁开眼是张浩焦急的脸，奶茶泼在图书馆地板上，像幅抽象画。
“你中邪了？“张浩把他扶起来，“刚才突然栽倒，怎么都叫不醒。“
李默摸向胸口，中山装粗糙的布料触感犹在。他猛地翻开《平凡的世界》，第143页夹着张黑白照片——双水村小学的落成典礼上，他作为孙少平站在正中间，身后黑板报写着“1997“的粉笔字。
“这不可能......“李默的指尖抚过照片中自己年轻的脸，“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图书馆的电子钟显示19:47，窗外已是浓稠的夜色。李默突然发现自己的帆布鞋上沾着黄泥，裤脚还别着枚生锈的毛主席像章。当他在洗手间用冷水扑脸时，镜中浮现的却是孙少平布满胡茬的下巴。
“时空正在坍缩。“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图书管理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映着顶灯白光，“每个午夜，当两个时空的节点重叠......“
话音未落，警报器突然尖啸。所有照明同时熄灭，应急灯的红光中，李默看见书架如活物般蠕动重组。当他摸到消防通道的门把时，金属的冰冷触感变成了粗糙的麻绳——1978年公社粮仓的门闩。
寒风裹挟着煤油灯的气味扑面而来。粮仓里，田晓霞正踮脚整理采访资料，辫梢扫过泛黄的稿纸：“少平，省里要调你去参与特区报道......“
“我不去。“李默听见自己用孙少平的声音说，“双水村的水渠还没修完。“
田晓霞转身时，他看见她脖颈上系着条红丝巾——正是2023年林雨薇生日时他送的那条。时空在丝巾的褶皱里交错，当他想触碰时，粮仓突然燃起大火。
“快走！“田晓霞把他推向窗口。跳窗的瞬间，李默看见纵火者腕上的金表——和王满银在南方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坠落持续了整整十秒。当他砸在2023年图书馆的大理石地面上时，掌心的灼痛提醒着那不是幻觉。借阅台的电脑屏幕亮着，百度搜索栏里躺着刚输入的文字：“1980年双水村火灾孙少平“。
鼠标滚轮向下滚动，泛黄的电子剪报浮现眼前：“......英勇记者孙少平为抢救采访资料不幸遇难，时年28岁......“配图是粮仓废墟，焦黑梁柱下压着半截红丝巾。
图书馆的钟敲响十二下。李默冲向哲学区书架，《资本论》的位置果然躺着那本《1980年省报合订本》。当他翻开泛脆的纸页时，油墨突然流动起来，在空白处汇聚成新的标题：《2023年12月24日，青年学者李默发现时空重叠证据》。
窗外飘起雪，李默在玻璃倒影里看见两个自己逐渐重合。他摸出手机，给林雨薇发送定位：“带上考古队的X射线荧光仪，立刻来图书馆。人类的时空观将要改写——以双水村为坐标的莫比乌斯环正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