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行 第1章 荒村血夜

作者:乌月麟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03-03 13: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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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如钩,低垂在天际,冷光洒下,映得村头的土墙斑驳如泣,似在月下低诉无尽的悲苦。

隆安六年秋,暑气犹存,夜风却裹着北地的寒意,钻进破草棚的缝隙,吹得灶头的火苗摇摇欲坠,似要熄灭,又挣扎着吐出一缕青烟。

火山村不过十几户人家,泥屋草棚挤在一团,鸡犬早已无声,只剩远处一声婴儿啼哭,还被大人慌忙捂住,像是怕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恶鬼。

狗蛋蜷在炕角,八岁的瘦小身子缩在破被子里,黑瘦的手脚露出一截,冻得发青,细小的手指攥着被角,像在抓紧这屋里仅剩的暖。

他娘蹲在灶前,拿根柴棍拨弄火堆,火星子跳了几下,又灭了,灶膛里只剩一抹暗红,像她眼底压抑的泪。锅里煮的是野菜汤,苦味飘出来,呛得人眼酸。肖老二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雾绕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这老汉是个小猎户,排行老二,村里都叫他“肖老二”,脸上有道刀疤,斜着从左眉划到嘴角,是早年猎野猪留下的印记。他平日上山打点野味,拿到城里换点盐米,回来总带些外头的闲话,村人听听就散,谁也不当真。

“又催粮了,”肖老二低声嘀咕,嗓音粗哑,像被风沙磨了半辈子,“前天进城换盐,听说朝廷乱了套,有个什么太尉,说是故大司马的儿子,要当皇帝。王氏那帮狗东西忙着凑粮拍马屁。”

“你说这时候要个什么鸟粮啊,北边的胡子还没打过来呢。”他吐了口烟,烟雾散在月光里,像一层薄纱,却遮不住他眼里那抹疲惫。

他娘没吭声,手里搅着锅,低头不让人看见眼里的泪,手指攥紧柴棍,指节发白。狗蛋不懂“太尉”是啥,也不知“大司马”是啥,只晓得爹进城回来总骂“城里老爷”,说他们心黑。

前几天,几个青衣汉子进了村,腰挂长剑,吆喝着要粮,村人低头凑了半车,送走后背地里骂,却没人敢抬眼。肖老二说过,那是“城里来的老爷”,惹了就没命,肖狗蛋听不懂,只记得爹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怕。

“狗蛋,”他娘抬头,声音哑得像裂帛,带着点颤,像风吹过干草,“饿不饿?娘给你留了口汤。”她从灶下摸出一只缺口的碗,里头是野菜汤,浑浊得像泥水,却也只有半碗。

她抖着手递过来,眼角皱纹挤得更深,笑得勉强,像硬挤出来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疼惜。

狗蛋伸出小手接过,烫得一缩,碗差点摔了,他忙抱紧,咧嘴憨笑:“娘,不饿,好喝。”他捧着碗,小口抿着,苦得皱了脸,眼泪都快呛出来,却硬撑着咽下,抬头冲他娘笑:“真好喝。”

他娘看着,眼眶红了,轻声道:“傻小子,别撑着,留点给爹。”她转头擦了擦眼角,手背蹭出一道泥痕,眼里却闪着光,像在看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肖老二转头,吐了口烟,瓮声道:“喝吧,留啥留,明天还不知咋过。”话虽糙,眼里却闪过一丝暖,像灶里烧的柴火,粗朴却烫人。

他起身拍拍狗蛋的头,狗蛋的小脑袋被拍得一晃,肖老二手掌粗糙的像砂纸,上头还带着山林里的松脂味,淡淡的,却盖住了屋里的苦气。

他低头看着狗蛋,黑瘦的小脸映着火光,咧嘴傻笑,像只刚钻出窝的小兽。

肖老二喉头动了动,闷声道:“傻小子,长大了别学爹,进山打猎没啥出息,城里才是个活法。”肖狗蛋靠着他爹腿,觉得那股松脂味比野菜汤还香,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破屋再冷,也挡不住爹娘的暖。

屋里安静下来,火苗在灶里跳着,映得泥墙上一片昏黄,影子晃晃悠悠,像在诉说这小家的苦。

他娘起身拿了块破布,给肖狗蛋擦了擦脸,低声道:“睡吧,明天娘给你找点野果。”

她手粗得像树皮,布上还有补丁,可擦在脸上暖乎乎的,像春天的风。狗蛋点点头,缩进被子,破被盖不住脚,冻得他蜷得更紧。他娘又哼起那支不成调的曲子,断断续续,像山间的溪水,细细流淌。

狗蛋听着,眼皮沉沉,刚要睡去,忽听村口传来马蹄声,急促如擂鼓,震得地面都颤,像有千军万马撞进这夜里。

肖老二一愣,烟杆砸在地上,火星子溅了一地,烫出一片焦痕,他忙探头去看,低骂了句:“娘的,又来了。”

月光下,七八个青衣汉子翻身下马,剑鞘撞在腰带上,叮当作响,马蹄踩得土尘飞扬,夜色都被撕开一道口子。为首一人面皮白净,眉眼阴鸷如蛇,手按剑柄,喝道:“琅琊王氏奉命征粮,朝廷需用,谁敢藏私?”

村里人披着破衣钻出屋,低头挤在一团,像一群待宰的羊,没人吭声,眼神麻木,像早习惯了挨刀。

肖老二挤上前,陪笑道:“大爷,咱村真没粮了,前几天刚交过,这会儿野菜都挖空了。”他娘拉着狗蛋缩到门后,低声叮嘱:“别出声,躲好,娘在这儿呢。”她手攥着狗蛋的小手,冷得像冰,却攥得死紧,指甲抠进他肉里,像要把他揉进心里。

“贱民,敢跟大爷这样说话?”阴鸷汉子冷笑,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像看一群蝼蚁,剑光一闪,肖老二肩头溅血,倒地闷哼,血淌了一地,染红了门槛,腥味钻进鼻子里。

他捂着肩,喘着粗气,咬牙道:“大爷,真没……”话没说完,剑尖刺穿他胸膛,血喷出一蓬,溅到墙上,像泼了盆红水。村人惊呼,却只敢缩得更紧,低头不敢看,生怕那剑再挥过来。

狗蛋他娘扑过去,哭喊:“别打了!没粮了啊!”声音撕裂,像要把心都喊出来。她刚扑到肖老二身边,却被一脚踹倒,滚到墙角,头撞在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嘴角淌出血丝,血滴在泥地上,砸出一片暗红。

她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抽搐,望向狗蛋藏身的门后,眼神颤抖,嘴唇翕动,低哑地挤出几个字:“狗蛋……别动……”那声音细得像风吹过的草,低得像要散,却钻进狗蛋耳朵,像根针扎进心窝。

狗蛋瞪大了眼,小脸涨红,手脚发抖,像有团火在胸口烧,又像被冰水泼透。他想跑出去抱住爹娘,小脚刚迈半步,火光蹿起,草棚的梁柱轰然塌下,热浪扑面,烫得他缩回阴影。

火星子溅到他脸上,烫出一片红,烧得皮肉发疼,他咬着唇,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嘴里呜呜咽咽,像只受惊的小兽,细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狗蛋娘见他不动,嘴角微微一弯,像松了口气,眼里闪着泪光,像要把这辈子没给他的都塞进这一眼。

青衣人一刀劈下,她头颅滚落一旁,双目圆睁,死前还盯着狗蛋的方向,像要把他刻进眼里。

狗蛋脑子嗡地炸开,小小的身子瘫在门后,眼前的爹娘尸首像砸在他心窝,疼得喘不过气,像有把刀在里头搅。

肖老二捂着胸,血从指缝渗出,手还攥着烟杆,像要再拍他一次,指尖却僵了,血淌了一地,糊住泥土,松脂味被血腥盖住;他娘的眼睁着,像在说“躲好”,血溅了一脸,染红了那半边土墙,发丝黏在血里,像枯草沾了露水。

青衣汉子们骂骂咧咧,见村里确实空荡,阴鸷汉子挥手道:“烧干净,别留活口。”手下抽出火把,扔进草棚,火舌吞没屋顶,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烧焦的草味混着血腥,钻进肺里,像要呛死人。

狗蛋缩在门后,热浪逼得他喘不过气,小手死死抓着门框,指甲抠进木头,渗出血丝,黏糊糊地糊在手上。

他想喊爹娘,却怕被发现,嗓子像被堵住,只能低低呜咽,眼泪混着汗淌下来,糊了一脸,鼻涕淌到嘴边,咸得发苦。

屋外,火势越来越大,草棚的墙塌了半边,火星子四溅,烧得泥地发烫,像要烤干这村里最后一点生气。

一个青衣汉子提剑搜查,剑尖挑开门板,寒光闪过,刺得狗蛋眼疼,眼看要刺过来。远处忽传来马蹄声,低沉急促,像有兵马逼近,地面微微颤动,夜风里夹着隐隐的杀气。阴鸷汉子一惊,皱眉喝道:“有军哨,撤!”

那提剑的汉子骂了句脏话,狠狠啐了口唾沫,收剑转身,匆匆跟上,火光中无人再顾这角落。

青衣汉子们翻身上马,慌乱中为首那人腰间一块令牌掉落,叮地砸在土里,月光映出“青云剑派”四字,铜片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他未察觉,马鞭一挥,带着人扬尘而去,马蹄声渐远,像被夜色吞没。村里火势蔓延,草棚接连塌下,火光映红半边天,浓烟滚滚,像要把这小村吞噬殆尽。

村人四散奔逃,哭喊声混成一片,有人摔在泥里,被火舌舔过,嚎得像鬼。肖老二的血淌到门槛,黏黏地糊住泥地,烟杆滚在一旁,黑乎乎地烧焦;他娘的头滚到墙根,血迹拖出一道长痕,野菜汤的破碗砸在地上,碎成几片,汤水渗进土里,混着血,散出一股苦腥。

狗蛋缩在阴影里,浑身抖得像筛糠,小手攥着破门框,指甲都抠断了,血滴在木头上,红得刺眼。

他爹的血淌到脚边,黏得鞋底发烫,鞋子被血糊住,走一步都沉。他娘的头就在身旁,眼还睁着,像还在看他,眼角挂着滴泪,干涸在血里。他想哭,却不敢出声,嗓子像被火烧过,低低呜咽着,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崽,细小的身子缩得更紧,像要钻进地缝里。

他爬到那块令牌旁,小手攥住,铜片冰冷刺骨,像冻住了他的血。他不识字,可月光下“青云剑派”四字像刀刻在他眼里,疼得他脑子发麻,像有根刺扎进去,拔不出来。

火光里,肖老二的手僵在血泊中,烟杆滚到一边;他娘的头歪在墙角,眼里的光也没了。

可那半碗野菜汤的苦味还留在肖狗蛋嘴里,苦得他喉咙发紧,咽不下去。他爬起来,小腿发软,死死抓住令牌跌跌撞撞跑向山林,脚下的泥地烫得像烙铁,他摔了一跤,血手印拍在地上,又爬起来跑。

身后火海吞没村庄,哭喊声被风吹散,化作一片呜咽,像鬼魂在嚎。他跑着,眼泪糊了脸,鼻涕混着血淌下来,糊住嘴,小声嘶喊:“爹……娘……我要他们死……”声音细得像蚊子,哑得像破锣,却带着股钻心的恨,钻进夜风里,像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残月西沉,夜风卷起浓烟,直冲云霄,像为这无名小村送葬。

黑暗中,肖狗蛋小小的身影踉跄远去,像一头受伤的幼兽,跌进无边的夜色。身后,火山村化作一片焦土,只剩几块泥墙孤零零立着,像无声的墓碑,月光洒在废墟上,冷得像霜。

远处,军哨的马蹄声渐弱,混着风声,隐隐透出一丝不安的杀机,像在预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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