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桃瓣打在青石板上，叶家祖祠的飞檐角铃发出细碎清响。叶玄跪在青铜鼎前，玄色祭服被冷汗浸透，后颈传来父亲手掌的温度。
“三炷问天香燃尽前，不得睁眼。“叶重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混着祠堂外隐约的雷鸣。
叶玄喉结滚动，鼻腔充斥着檀香与血腥混杂的古怪气味。这是叶氏百年一度的“开天祭“，唯有年满十六的嫡系子弟方有资格参与。青铜鼎中沉睡着历代先祖的魂血，据说能唤醒血脉中的古老力量。
“铛——“
镇魂钟第七次鸣响时，他听见衣袂破空声。
香灰簌簌落在手背，刺痒如蚁噬。父亲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爆响。叶玄刚要开口，温热的血珠突然溅上侧脸。
“苏清雪！“叶重山的暴喝震得烛火摇曳。
青铜鼎发出刺耳的嗡鸣，叶玄强行睁眼。模糊视野中，未婚妻的白玉剑尖正滴着血，父亲右肩绽开狰狞伤口。祠堂四角的守灯长老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喉间皆有一线红痕。
“为什么？“叶玄的声音像是从碎瓷片中挤出。
苏清雪绣着金丝昙花的袖口微颤，剑锋映出她苍白的脸：“天机阁昨夜观星，荧惑守心，灾星应验于叶家。“她腰间玄铁令牌闪过幽光，那是监察司掌刑使的标记。
雨声忽然暴烈，惊雷劈开穹顶。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熄灭的刹那，苏清雪的剑化作流光。叶玄只觉双眼传来冰凉的刺痛，紧接着是灼烧脏腑的剧痛——两颗染血的琉璃珠滚落在地。
“此子双目含煞，当剜目镇厄。“女子的声音不再颤抖。
叶玄蜷缩在血泊中嘶吼，黑暗中有无数冰冷的手按住他的四肢。父亲暴怒的灵力波动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坠地的闷响。浓稠的血漫过他的耳廓，他听到青铜鼎底座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
“倒是省了本座动手。“陌生的男声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叶玄的额头撞上鼎身，血腥味里混入了铁锈与腐土的气息。有人掰开他的手掌，将某件冰凉之物塞入掌心。
“带着这个...去北荒...“父亲的气息喷在他耳畔，随即被利刃贯穿血肉的声响淹没。
暴雨冲刷着祠堂的雕花地砖，叶玄在血水中摸索。指尖触到父亲逐渐冰冷的腕脉，那里本该跳动着修炼《天罡劲》特有的浑厚脉搏。他死死攥住掌心的青铜古戒，齿间咬出腥甜。
瓦片碎裂声自头顶传来，黑衣人绣着暗金咒纹的靴底踏碎横梁。叶玄凭着记忆翻滚躲避，剑气擦着耳际划过，削断他束发的玉簪。散落的发丝被血黏在脸上，他撞开侧殿的暗格，顺着密道滚入刺骨寒潭。
彻骨的冷意让眼眶的剧痛愈发清晰。叶玄感觉古戒在掌心发烫，潭水突然沸腾般翻涌。某种古老的低语在颅骨内震荡，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眶中正生出无数细小的肉芽，冰冷的潭水倒灌进新生的瞳孔。
暗河尽头透出微光时，他听到追兵破水而入的声响。本能的求生欲催动体内某种暴烈的力量，当他回头怒视的瞬间，两道幽紫光芒自眸中迸射——三个黑衣人如同被抽干血肉的皮囊，软塌塌沉入水底。
叶玄趴伏在岸边剧烈呕吐，指节深深抠进冻土。新生双瞳映出血色残月，潭水倒影中，他的虹膜正流转着星尘般的碎芒。
叶玄把脸埋进腐叶堆里喘息，喉间泛着血锈味。新生双瞳看什么都蒙着层血雾，林间晨露滴在额头竟像滚油般灼烫。他摸索着岩壁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栽进泥潭，昨夜反杀三个黑衣人的画面在脑内闪回——那些紫光究竟是何物？
“得找点止血的...“他撕下衣摆缠住肋间伤口，指尖触到个硬物。青铜古戒不知何时套在左手无名指上，戒面凸起的星纹正渗出暗金液体，所过之处伤口竟开始结痂。
潭边歪脖子老槐突然无风自动，叶玄瞳孔骤缩。三个时辰前他就是从那根横枝坠入水中，此刻枝干上却多了串湿脚印——脚尖朝外，分明是有人从树上倒吊着观察他。
掌心渗出冷汗，他抓起块棱角锋利的黑石。枯枝断裂声从十步外的灌木丛传来，伴随某种野兽喉间的咕噜声。叶玄屏息后退，脚跟碰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是半截黑衣人尸体。尸身布满细密齿痕，腰间皮囊鼓胀，露出半卷泛黄羊皮。叶玄刚要伸手，尸首突然剧烈抽搐，胸腔窜出条生着人脸的怪蛇！
“咔嚓！“
黑石脱手瞬间，古戒迸发青光。怪蛇在距咽喉三寸处僵住，竖瞳映出叶玄眼中流转的星芒，竟发出婴啼般的哀鸣，化作滩腥臭脓水。
叶玄跌坐在地，扯开皮囊的手抖得厉害。羊皮卷上用朱砂画着九座山峰，第七峰标着血手印，旁边小楷写着“叶氏遗孤，死活不论“。卷尾盖着方他从未见过的印鉴——七颗星辰环绕滴血弯刀。
“北荒...必须去北荒...“他嚼着苦涩的狼毒草根，想起父亲临终划在掌心的血痕。潭水倒影中，自己那双妖异的紫瞳正在褪色，逐渐变成普通褐眸。
暮色降临时，他在乱石堆后发现条兽径。岩缝里生着几簇夜光菇，幽蓝菌丝缠绕着半截生锈箭镞。叶玄掰下蘑菇正要入口，古戒突然发烫，菌伞竟在他注视下显出血色纹路——与祠堂地砖上的灾星图一模一样。
“谁？！“
后方传来枯枝爆响，叶玄翻滚着躲到树后。却见只瘸腿灰狼正在撕咬野兔，狼腹有道新伤，淌出的血泛着诡异青紫。畜生突然转头望来，眼眶里竟嵌着枚青铜钱币。
叶玄转身欲逃，灰狼却发出呜咽，前爪扒拉着地面。随着他靠近，狼毛间掉出块染血的绸布，上面绣着半朵金丝昙花——与苏清雪袖口纹样如出一辙。
当最后一丝天光消失时，叶玄找到处岩洞。洞壁布满爪痕，最深那道里卡着片龙鳞状的赤甲。他蜷缩在洞底嚼食夜光菇，古戒突然发出蜂鸣，戒面星纹投射出幅地图虚影——某个红点正在葬魂岭方向闪烁。
洞外传来夜枭啼叫，叶玄握紧从尸体捡来的短匕。月光照亮洞口瞬间，他看见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分明长着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