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蛋！”
艾米丽对于连怒骂道。
这个杂乱的魔术工坊里，炼金器材堆放的到处都是。
石质的墙壁上，刻满了各式各样的法阵，而桌上堆积的草纸，则密密麻麻的，写着十数倍于雕刻的符号和图形。
于连好奇的打量着工坊内的一切，将少女的怒骂当耳边风。
自从几分钟前，他在执事的带领下来到工坊，传达“您叔父让您跟我一起外出游行”的消息后，骂声就没停下来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戈弗雷伯爵面露尴尬的说“还有急事”，执事更是一脸痛苦的，请自己一个人进工坊了。
“……所以啊，这毕竟是——”
“是个头！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不要把我卷进你们的麻烦事里么！”
一场风餐露宿的长期野外旅行——这对一个宅家少女而言，简直堪比吊着她游街。
但没办法，人手实在太不足了。无论如何，于连都希望能多一个施法者，戈弗雷伯爵也需要一名信得过的人，深入起义筹备的中枢。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会随侍艾米丽小姐左右，护卫其周全。更何况，您还记得我们起义的象征，圣女让娜小姐，因何被封圣么？
回忆起先前面对戈弗雷时的花言巧语，于连开始有点懊悔了。
“……那，艾米丽小姐，您现在正在做的是什么研究？”
看着还在发怒的艾米丽，于连觉得自己需要另找一个突破口。
“啊？转移话题是吧？”
虽然语带不善，但艾米丽还是在一两句讥讽后，开始讲起了自己的研究，一如前世那些平日根本没机会讲述成果的研究员一般。
“你也是施法者，应该很清楚，许多法术都有独特的，并不总是符合自然常识的效应。”
一边说，艾米丽回到作业台后，将一个狭长的玻璃管倾斜，让里面那半透明的浑浊液体缓缓流下。
“就比如这瓶子里装的，油腻术产生的油。
“这种光滑异常的油脂，不溶于水或其他油性物质，不会结冰也不会汽化，不会燃烧或导热，甚至像这样放在玻璃管里，流淌时都不会挂壁。
“虽说是魔法造物，但它终究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那么，它究竟具有怎样的性质？会与什么东西产生反应？能否有效的分割或转移？如果有办法延长它的持续时间的话，又可以产生怎样的应用？
“简单来说，我在做的，就是这样的研究：通过对各种学派的法术进行对比实验，做定性分析，尝试分辨其一般性规律。而后，倒推它们的法术构成式，探索法术究竟是如何生效的。”
于连大为震撼。
好家伙，魔法哲学的物理原理是吧？
有种前世“拿两个次元袋叠放，制造强制星界放逐爆矢弹”的味道了。
不对。如果考虑到艾米丽实际上研究的，是法术术式构成，那她应该更类似于那些，创造冠名法术的法师，实际上是在创造新法术？
……后生可畏啊。很难想象这姑娘比我年纪还小。
于连长久的沉默和复杂的眼神，看的艾米丽心里毛毛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还是你也跟那些俗人一样，只觉得我是在渎圣？”
“啊？”
听到这话，于连赶忙摇摇手：
“怎么会怎么会。艾米丽小姐，我是被您的研究深深感动了，一时间思绪万千，以至于失语了。”
“真的？那你组织组织语言，说来听听！”
许是如此的评价，艾米丽还是头回听，她双眼简直像贴了光亮术一样闪闪发亮。
看着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于连知道，自己突破口找对了。
“您对法术的见解，实在是远超那些只知道简单应用的凡夫俗子。从法术造物的物理性质上，反推法术术式中，不同内容对造物的影响，这是我之前也鲜少思考过的领域。”
当然，于连没说后半句——毕竟他施法，既不用姿势，又不用语言。
“虽然在术式方面，我见解并不多，但对于‘法术造物的性质’，以及如何去应用，我还是多少有些心得的。
“就比如您刚才提到的油腻术。法术本身是在3米见方的区域内，制造一层薄薄的光滑油膜，令人难以通行。
“归根结底，这是其能产生如此效应，是因为油膜本身的‘摩擦系数’——就是不同表面间，垂直力和实际摩擦力的比值——过低了。
“要论其形成原因，我对术式研究有限，就不班门弄斧了；但要说应用的话，如果将油膜生成的位置，改成车轮呢？”
“我试过，并不行。油膜粘性极低，非常容易滑落，不可能车轮每滚一圈，就施法填补一次。”
艾米丽不以为然。
“那，如果放在轴承里呢？”
“啊？”
看到艾米丽的反应，于连心中了然。
看来，轴承这种达芬奇、伽利略时期才正式提出的设计，在这个时代并不为常人所知。
于连伸出手，次级幻影在空中浮现，描绘出了一个简易的轴承影像。
考虑到工匠的精度，于连展示的只是最简略的球轴承；但相较于现在马车使用的，粗糙的铁环轴承甚至木轴承，已经很可以了。
“您看：如果我们在轮毂和轴承间，添加这么一个准封闭的滚珠轴承，然后在滚珠外侧灌油腻术，是不是多少能提高一些行进效率？”
艾米丽认真观察了半天，而后取过草纸，开始了计算。
并非专业人士的于连，自然看不懂她写下的一行行算式，只能勉强分辨出，她似乎在以自己测定的“摩擦系数”，计算这种做法的省力程度。
当然，于连并不在乎最终结果。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艾米丽的注意力，已经被彻底转移了。
许久，艾米丽抬起头，炯炯有神的看着于连：“于连，你的设计是可行的！”
这可不是我的设计啊。于连内心苦笑。
“艾米丽小姐。”于连顿了顿，尽可能温柔的说着：
“研究成果，总是得经由实践检验，才能确认其成效和价值。一如这轴承一般，这世间，有太多散落在乡野，散落在民众生活中的灵感，等待您去攫取吸收。
“那么，我是否能有幸，与您一同去探索世间的奥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