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先生，你似乎并非我圣主教的信徒吧？”
面对乌尔辛总主教突如其来的诘问，于连有条不紊的说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蒙圣主恩典，我得以以凡人之躯，运用超凡伟力。虽至今尚未受洗，但片刻不敢忘记对圣主的崇敬。”
“你太拘谨了。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说这么漂亮的场面话。”
乌尔辛的话，略微有些出乎于连意料。他稍微一愣，而后继续以微笑，用谦卑的话语将对话敷衍过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最基础的部分，慢慢聊聊吧。”
乌尔辛依次看过三人，顿了顿，而后缓缓开口：
“现今的圣主教，脱胎于远古时期的‘圣主崇拜者’，是追随慈悲的至高神圣主的，虔诚的信徒们所组建的。”
“在遥远的古代，圣主与人们共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圣主授予人们超凡伟力，以对抗天灾与祸乱；圣主授予人们文化与制度，以建立秩序、维系和平；圣主授予人们才思与技术，以让人们能够发展，创造繁荣。
“那时，行走于世的超凡存在，并非只有圣主。
“异教的神祇同样授予了他们的信徒伟力，甚至以此，掀起了现今被称为‘神代战争’的，超凡者之间旷日持久、惊天动地的大战。
“那场战争，持续了不知多久。但随着千年前，包括圣主在内，所有拥有神性伟力的超凡存在，全部离凡世而去。世界进入到了凡人的时代。
“话虽如此，但超凡伟力并没有随之消散。魔法的恩惠，以寄宿有魔力的物品，和能改变万物性质的法术的形式，继续照拂凡人的文明。
“信仰不再是唯一的伟力来源，名为奥术和愿力的超凡力量从神术中分离，成为了并称的‘三大超凡伟力’。
“在这样的日子里，旧时代追随圣主的求道者教团，也逐渐改组并世俗化，最终演化成了现代的教廷：
“既是神术力量的代表，又是信徒们思想的领袖，还以教会法与宗教骑士，构建起与世俗统治并行的神权统治。
“这，就是你们将要用‘因信称义’的主张，去冲击的，统治整个欧陆的巨物。”
乌尔辛娓娓道来，话语中饱含深意。
“虽然圣主离世了，但祂留给人们的文明与教化，至今依旧在指导我们的一切言行。将这些内容编纂成册，就是每一位信徒都再熟悉不过的，‘记述圣主箴言的语录’，《圣言录》。
“在《圣言录》中，圣主未雨绸缪的，为信徒们订立了诸多行事准则，也包括信仰与仪式，包括教团的发展和戒律。
“尽管因为思维层级差异太大，圣言微言大义，以凡人的智慧，实难透彻理解；但在千年的时光下，无数虔诚的饱学之士，以其毕生心力，不断为其释义注解。
“这，就是教会法最初的源头。”
乌尔辛语罢，将目光投向让娜，眼中带着复杂的神情。
“在教廷看来，自圣主离世后，就唯有受其恩惠，拥有神术加持的信徒们，才算得上‘与圣主相连’；而真正能在精神上与之交流的，仅有圣宗。
“圣言录有言，‘我要在他们弟兄中兴起一位先知，我要将我的话传给他，他必将我所吩咐的一切都告诉信众’。
“这句话既是对古代‘先知’的定义，也是在凡人时代中，为圣宗赋予超凡神性的依据：被选定的圣宗，即是每个时代，独一无二的先知。
“除圣宗外，其他任何宣扬天人感应的，都是在亵渎教义的异端，甚至是应当处以极刑的伪先知。”
“怎么会！我从未想过亵渎圣主的荣光！圣灵入梦与点化，绝非我的妄言！”
闻言，让娜心急如焚。
如果是单纯的指责，那早在她接受了于连的提议，借他之手“展露神迹”时，就早已置之度外；但说她是伪先知，否认圣灵向她传递的神启，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在撼动她，舍弃一切自我与坚持，所投入的大义。
这是在否认她作为虔信者的信仰。
这是她唯独不能接受的。
“姐妹，不要激动。我们只是在交流对《圣言录》的见解。圣主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要让情绪，扰乱了我们内心的平静。”乌尔辛沉稳的说着。
不愧是能做到王国三大主教之一的人物啊。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正反都能理解，正反都能延伸，而且正反都有找补的余地。
啧……千年的狐狸，果然不是盖的。
看着乌尔辛那永远平和的神态，于连心中不由得赞叹。
但，不能把话题的主导权，一直放在对方手里。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那么，总主教大人，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
“看待让娜姐妹的通神？”
“包括，但不限于。”
乌尔辛与于连对视了一眼。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于连先生，你与让娜姐妹不同，并非一位虔诚的信徒。”
“总主教大人，您言重了。”
对此，乌尔辛摇了摇头。
“你误会了。我此言并非在责怪你。
“正相反，对教廷、对《圣言录》没有深入了解，却又拥有强大超凡伟力的你，想必更容易理解我们接下来要讲的话题。”
略作停顿，乌尔辛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伊文娜，伸出了手。
“我的近卫骑士，伊文娜，是一位契术师。”
于连和让娜瞪大了眼睛。
“您在说什么？”
“等等，这是可以说的么？”
截然不同的反应，令让娜又一次愣住了。与之相反，乌尔辛似乎对这一情形毫不意外，脸上笑意不减反增。
“果然，于连先生你早已知晓了。
“伊文娜是所有契术师中，最为特殊的一类。
“某种方面而言，她甚至比圣宗更为稀有，一代人中都未必有一人：
“她与天界的存在订立契约，成为侍奉神侍的凡间侍者。”
“……这并不是一件可以对外说的事。想必在本堂内，知道此事的人也寥寥无几。”
于连略微有些混乱。他实在捉摸不透，乌尔辛为什么要在此时，揭露契术师一事。
“是的。但，你不觉得，这与让娜姐妹的情况，非常相似么？”
嗯？
一句话，打破了于连认知上先入为主的障碍。
作为超凡者，契术师的伟力并非集于一身，而是经由“与大能订立契约”，拾获对方的恩惠与施舍，攫取对方的力量。
某种角度来说，这与经由圣灵感应，一周内飞速升至四环施法者的让娜，在相当程度上相似。
如果侍奉天界宗主的伊文娜，与让娜同样，都是不经由教廷，就能与圣主沟通的“非教廷先知者”。
那么，藏匿她、庇护她，将其提拔为近卫骑士的乌尔辛，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名“离经叛道”的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