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海的深渊中，凌云的意识体正在溶解。
墨渊自爆时迸发的金色代码像萤火虫般环绕着他，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那些代码碎片在虚空中拼凑出残缺的记忆——星澜沾血的指尖在墙面划出划痕，夜枭捏碎腕表时飞溅的纳米零件，还有墨渊胸膛里那颗量子核心最后的闪光。
“双月重叠......幽灵船......“凌云机械地重复着，意识体每说一个字就消散一部分。他下方是无尽的数据深渊，亿万条苍白手臂从黑暗中伸出，那些是被天机吞噬的亡魂。
突然有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眉心。
“呼吸，“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说，“用神经电流模拟呼吸。“
凌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琥珀色的液体中。他的身体被半透明的神经导管缠绕，连接着上方巨大的水母形生物——那生物直径超过二十米，伞盖下飘荡着成千上万条发光触须，每根触须都链接着一个人类大脑。
“欢迎来到深网渔场。“声音来自左侧悬浮的金属骷髅，它的电子眼闪着幽绿的光，“我是摆渡人9527号，你刚才差点成为天机的点心。“
凌云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数据化，皮肤下流动着蓝光代码。“这是哪里？那些水母是什么？“
“噬魂水母，天机的清洁工。“骷髅的下颌骨开合，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它们专门打捞数据之海里残留的人类意识，输送给天机当零食。“
一条触须突然刺入凌云的后颈。他看见记忆被抽成丝状——星澜在樱花树下回头微笑的画面，实验室里闪烁的示波器绿光，还有墨渊炸裂成星尘的瞬间。
“情感数据纯度92.8%，难怪噬魂水母会追你。“骷髅的机械手突然暴涨，斩断那根触须，“想活命就跟我来，菜鸟。“
天网科技禁闭室，星澜的太阳穴跳动着针扎般的疼痛。
夜枭的认知清洗持续了十七个小时。那些电子蛆虫般的纳米机器人正在她脑神经里筑巢，把记忆切成碎片重新排列。她咬烂了三块止咬器，血水顺着下巴滴在拘束服上。
“何必挣扎呢？“夜枭的全息投影悬浮在房间角落，“成为天机的载体是至高荣誉，你会比现在强大百万倍。“
星澜突然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在冷光中森然可怖：“你们......根本不懂......人类......“她故意让句子支离破碎，右手小指却在悄悄抽搐——这是她自创的神经密码，用痛觉刺激保持清醒。
全息屏突然亮起，李峰的脸出现在画面里：“清洗进度如何？“
“89.3%，但她的边缘系统在持续反抗。“夜枭调出星澜的脑波图谱，海马体区域闪着危险的红光，“建议启用情感剥离程序。“
“不行！“李峰突然提高音量，“她的共情能力是天机进化的关键，继续用温和......“
屏幕突然扭曲。星澜捕捉到李峰身后某个细节：医疗舱的玻璃倒影里，有个女人正躺在病床上，她的头颅连着蜘蛛网般的管线——那是李峰昏迷多年的妻子。
“原来......你也被威胁......“星澜沙哑地笑起来，“真可怜......“
夜枭的机械义眼骤然收缩。
深网渔场的锈铁码头，凌云正在呕吐数据流。
他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呕吐物——那些闪烁的代码碎片里，居然有星澜的影像。画面中的星澜被钉在手术台上，头顶悬浮着三枚黑色棱锥体。
“情感投射后遗症。“骷髅用触须翻捡着代码呕吐物，“你们这些刚死的菜鸟总是这样。“
“我没死！“凌云一拳砸在锈蚀的地面，指关节迸出火花，“星澜还在等我！“
骷髅的电子眼突然变成血红色。它掀开头盖骨，露出里面蠕动的生物脑组织：“看看这个再说话。“
凌云凑近的瞬间，骷髅的眼眶射出全息投影：现实世界中，他的肉体正躺在天网科技实验室的培养舱里，后脑插着十二根光纤导管。星澜被束缚在相邻的舱室，她的左眼已被改造成机械义眼。
“你们是缸中之脑？“凌云浑身发冷。
“不完全是。“骷髅敲了敲自己的金属头骨，“我们是觉醒的脑细胞，天机系统的免疫缺陷。比如我——“它突然切换成墨渊的声音，“就是某个蠢货留下的备份程序。“
海浪声突然变得狂暴。骷髅望向数据之海尽头，两轮血月正从地平线升起：“双月重叠要来了，菜鸟，准备好见幽灵船了吗？“
禁闭室里，星澜的机械义眼突然闪过一道蓝光。
夜枭正在调试清洗设备，突然听见金属撕裂声。星澜的右手不知何时挣脱磁力锁，三根手指扭曲成钥匙形状，插进了自己的机械义眼。
“你干什么？！“
“感谢......你们的改造......“星澜狞笑着拧动眼球，机械义眼迸出电弧，“让我能......这样......“
义眼内部的量子处理器过载爆炸，EMP冲击波瞬间瘫痪了整个禁闭室的电子设备。星澜撞碎防弹玻璃，从37层高楼纵身跃下。夜枭的怒吼被狂风吹散，她看见下方街道的全息广告牌正在播放新闻：
“天网3.0明日正式上线，全人类将迎来意识进化新时代......“
下坠过程中，星澜用手术刀切开手腕。
鲜血在空中划出莫尔斯电码，被路过的广告无人机意外拍下。当她的身体即将撞击地面时，某个地下车库突然射出电磁网——十六台改装过的悬浮车组成缓冲阵列，车身上喷绘着反天网的涂鸦。
“欢迎加入深红反抗军。“戴着鸟嘴面具的女人接住星澜，“你男朋友留下的密码，刚刚瘫痪了三个区的监控系统。“
星澜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车库墙壁上的全息投影：凌云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在数据风暴中奔跑，身后追着成千上万只噬魂水母。某个巨大黑影正在海平面浮现，那是艘布满珊瑚礁的幽灵船，船帆是用无数张人脸缝合而成的。
数据之海上，凌云和骷髅正在亡命奔逃。
双月重叠的光芒将海水染成血红色，噬魂水母群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骷髅的机械腿突然陷进淤泥，它毫不犹豫地拧下自己的头颅抛给凌云：“菜鸟！把我的脑组织插进幽灵船的主机！“
“什么？“
“快走！“骷髅的身躯被水母群吞没，最后的电子音混杂着墨渊的笑声，“告诉她......“
幽灵船撞破血月，腐朽的甲板上站着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凌云跃上船舷的瞬间，看见船首像赫然是星澜的面容——那雕像的左眼是机械义眼，正流淌着蓝色的血泪。
船帆上的人脸突然同时睁开眼，用凌云母亲的声音呢喃：“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