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父皇那样看重他呢,先不说能力如何,单单那一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其色的定力就不容小觑。
亏得他能装下去。
还令府内一起帮忙搜寻——
想到此处,太子妃脸上嘲讽意味更浓,话音落下,看也没多看裴宴书一眼,径直往上首的位置去了。
没让他起身,也没搭理他。
裴宴书知道太子妃心里有气,并不觉得被怠慢。
他不问自取,将清河崔氏最名贵的那朵花偷偷摘走藏起来,太子妃作为她的胞姐会生气是必然的事。
他自一开始,就预料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现下,太子妃的这种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做了错事,就该一并承担做错事带来的后果。
裴宴书垂首,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又过了良久,太子姗姗来迟,见裴宴书站在那,便知道太子妃还在生气,略微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大步走进去,让裴宴书先起身。
他那位姑母可是一早就进了宫。
虽说她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可他们心里面都有数,除了为着裴宴书的性命,还能因为什么事情?
晋阳长公主是他的嫡亲姑母,又深受父皇疼爱,若无太大情况,太子并不愿意得罪这么一位长辈。
“起来吧。”
太子抬步进来,手虚虚一抬,见崔窈宁起身行礼,忙摆手,“快坐下吧,你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
“瞧这像是瘦了不少…”
太子左瞧瞧她,右瞧瞧她,忽地转头看向裴宴书,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行之,你瞧瞧你这事做的——”
后半句他没说完,可在座的人都听得懂言下之意。
这事实在做得荒唐。
好好一个君子何必把自己逼成这样呢?
若是真的喜欢九娘,春日宴后大可以向清河崔氏提亲,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又把名声毁了,何必呢?
至于抢夺堂弟的妻子,对太子而言不算什么事。
皇家开这种先河的实在太多,什么君夺臣妻啊,什么父亲抢儿子妻子,儿子觊觎父亲妃子等等。
区区抢个堂弟的议亲人选,洒洒水啦。
真正令太子觉得生气的是他为什么要将这事闹大,他身为九娘的姐夫,若是包庇他,不仅太子妃不答应,清河崔氏那边也会恼火,可若是不包庇他,他那个脾气出了名坏的姑母,难道就是吃素的吗?
太子气的是他将自己陷入到两难的局面。
太子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跳,旋即起身,笑着和太子说:“九娘刚到长安就被请进宫来,怕是累坏了,臣妾带她先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太子回过神应下来,“去吧。”
太子妃刚出去,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裴宴书罪大恶极,太子刚刚那番话更是其心可诛,若不是九娘眼瞧着对裴宴书似乎起了那么点心思,换成别的女儿家,听到这番话几乎是羞也要羞死。
纵然是九娘,听到这番话心里也不好受。
谁愿意反复被人提起自己被人掳走的事情?
裴宴书还算知道轻重,这段时间将九娘养得很好,所以九娘目前看起来对此事上没有什么太大阴影。
可万一有呢?
万一有阴影,太子这番话岂非是要逼死她?
他当着九娘的面提起这样的事,到底是何居心?
太子妃心头的火气愈燃愈烈,到底不是他的妹妹,他不知道心疼。不,就算是亲妹妹他也不会心疼。
男人啊,骨子里大多都很凉薄。
指望他们感同身受,怕是被杀了他们难。
太子妃眼里冷意更浓,一路穿过小花园到了殿里,看向妹妹的时候,便柔和下来,“你想吃点什么?”
崔窈宁没跟胞姐客气,熟练地报了几道菜名。
“你呀,还真是口味一直没变过。”
太子妃怔了一下,摇头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道:“猜到你过来后肯定饿了,一早就让御膳房那边给你做了,这会儿啊,估计差不多快好了。”
说着,又让自己身边亲近的宫人去瞧瞧。
殿里一早得了吩咐,烧了热水,崔窈宁沐浴完,换了身胞姐准备的衣裙,感觉疲惫散得干干净净。
太子妃从给崔窈宁擦头发的那名宫人手中接过帕子,又令其余的宫人退出门外守候,像她幼时一样,轻轻替她擦头发,眼神温和沉静,好似空谷幽兰。
“姐姐。”
崔窈宁忽地转过身来,仰头抱住了太子妃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身上蹭了蹭,软声道:“我想你了。”
虽然在外面的日子很快活,无拘无束。
可很多时候,崔窈宁都会想起洛阳,想起严厉却疼爱她的祖母,想起病弱又温柔的母亲、沉默寡言却可靠的兄长,还有温柔的像母亲一样的胞姐等等。
这种时候,就连不讨喜的二叔二婶都可爱多了。
她从前在病中的时候,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觉得外面的空气鲜活明媚,于是她跟裴钰一起去了长安,后来又跟裴宴书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这时候,她却开始想家了,就像每一个游子到最后都会思念家乡一样,她开始想念家里的一草一木。
太子妃怔住,须臾轻轻抱住了幼妹,拍了拍她的背,满眼怜爱,“这一年多你风餐露宿一定很累吧。”
风餐露宿——
崔窈宁迟疑了下,开始回想,最终找到了一幕。
那是一日,他们还在安阳的时候,她偶然从一本闲书里翻到附近的山里有一间小道观,道观里有一口井水,冒出来的水格外清甜,说是仙人赐下。
她听了觉得很有意思,兴致冲冲地拉着裴宴书去,结果道观早就破败不堪,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
至于井水也早就干了,让她看了好一阵失望。
正要走的时候赶上下雨,被迫在那道观里待了许久,就连午饭也是在那用的,裴宴书捉来一只野鸡,去了毛,洗干净之后烤制,用了佐料,倒不难吃。
可崔窈宁挑剔,硬是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想到此处,崔窈宁回过神,重重地朝太子妃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