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是李氏的生辰，一大早，宋英与宋二姑就去了状元坊买一满满一背篓的东西。
前两年，她们临近中午才到家，李氏那脸拉的老长，跟谁欠她千百八似的，今年特意提前买好了布匹、耳环等易存放的东西，早上只在经过状元坊时，买些新鲜的肉和菜。
本以为今年到家时间早，李氏不会再说嘴了，不想她望了眼二人身后，眉头倏然皱起，“浩娃、伟娃又没来？”
“娘，果乡远，他们两个小孩没有人带着我哪里放心，再者，他们还要上学呢。”
“你不晓得提前一天回去吗？现在当了城里人，娇贵得很哟，几步路还嫌远了！还读书，孝道都不知道，我看他们哪个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虽然在云秀楼做了三年多的工，宋二姑变化却是不大，面对李氏的咒骂，还是不敢回嘴，只满脸无奈，一个劲儿强调安全，“他们两个小孩子，这么远的路，没有人带着哪里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都十几二十岁的人了，多大一筒，比他爹都高一大截，哪个还能把他们拐起跑了哇？
天娃小那么多，天天城里村里往返跑，有没有被哪个拐走吗？你家的两个儿子是要金贵些……”
宋二姑被骂得哑口无言，憋着气道：“我去灶房帮弟妹煮饭。”
说着，就提起背篓进灶房去了。
宋英在旁暗暗叹气，没有如之前一样帮宋二姑怼回去，若自己不学着强硬起来，别人再怎么帮扶都是没用的。
她望了眼外面，见李氏的骂咧吸引了附近人家不少的注意力，忙把红漆小木盒拿出来，递给李氏并大声道：“奶奶，给你的生辰礼物，我挑了很久，这种小圈简单又耐看，你戴再合适不过！”
李氏满脸嫌弃：“你也是，里外都分不清，给不三不四的外人，又是送镯子又是送耳环，老子养你这么大，年年都是一副耳环就把老子打发了，老子就那么下贱啊？”
宋英可不惯着她，“人家一辈子就成一次亲，你年年都要过生辰，能一样吗？还有，说了多少次了，那是我们几个一起凑的钱，不是我一个人买的。你不要就算了！”
说着，宋英啪得把木盒合上，转身也往灶房走，边走还边道：“你养宋天比养我付出的多得多，你大孙子又给你买了啥？”
“你个死女娃子，天天就跟你弟弟比，人家前两天就提前送了我一个镯子，哪像你抠抠搜搜的，一个镯子能打好多耳环。”
就说咋突然嫌弃上了，原来是宋天给送了镯子，宋英恍然大悟，继续怼道：“他天天什么活都不干，你还担心他饿到了冷到了，你花在他身上的钱比我多多了，他孝敬你是应该的！
你不是天天说我迟早要是个外人，钱花在我身上浪费么，以后他孝敬你一把米，我就孝敬你一颗米，他孝敬你一个镯子，我就孝敬你一对耳环！”
“你你你……”李氏没绷住，再次气得抄起屋檐下的响壳棒就要打宋英。
宋英闪身欲往灶房躲，这时隔壁的周氏噗呲笑道：“李婶子，孙女能孝敬你就是好的，你看哪家的女娃儿会给奶奶买耳环？
别说这些还未成年的，就是嫁出去几十年，在婆家当家做主了，也没得几个会给娘家的奶奶买首饰，你老人家知足哟！”
李氏一张老脸一下涨得乌紫，宋英却很是诧异没想到周氏会突然帮她说话。
罗二柱家虽没有女孩，没有被她撺掇‘藏私’，但因为罗雁行不肯让罗二柱去铺子里做活，周氏对她很不满，连带着对宋英也非常不满。
这几年回来，都是装作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劝了李氏一句，周氏又隔着栅栏看向宋英，“英娃现在出息得很哟，听说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找你看病，还给你二姑找了那么好的一个活，听说她两个儿子都读得起书了。哎哟，啥时候也给你周婶子找个好的活路做嘛。”
原来是有事相求。
宋英轻叹口气，“这好的活路主要是要有个好的主家，但好的主家少得很，多得是黑心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如果有合适的，我自然会想着你们的。”
现在对于如何敷衍人，宋英十分得心应手，只要加上一句‘如果’，口头答应得再好，也不需要一定做到。
说完，她直接进了灶房，不给周氏更多开口的机会。
灶房里，杨氏在切肉，宋二姑在洗菜，看见她进来，杨氏压低声音道：“你天天跟你奶奶吵什么嘛，她老了，人聋昏了，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跟小孩似的，跟个小孩哪说得清楚，以后就学你二姑，她说你你听着就是，吵来吵去的，传出去名声不好。”
宋英走到灶洞前，往里面添了把柴，直接戳破她的谎言，“我是大夫，我还能看不出她脑子有没有痴傻？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讲不过就开始发怒强行扳回，哪里就聋昏了？”
至于名声，她已经用钱买到了，吵得再凶，别人也只会认为是李氏不知足。
杨氏被这番话怼得哑口无言，宋二姑则悄悄对她摇头。
宋英无视了杨氏脸上的尴尬，继续烧火。
多年的经验下来，她已经完全不会为他们的任何行为生气，该怼就怼，该说就说，至于李氏他们听了什么感受，关她什么事。
洗好菜，见中间小锅里的水热了，宋二姑就舀了半盆出去擦桌子，沉默良久的杨氏再一次开口。
“一会儿你大姑来了，你好好给她赔个不是？”
宋英也仿佛没有说过刚才那些难听的话一般，很自然地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都是姑姑，你对你二姑掏心掏肺，却对大姑不闻不问，那会让她心里怎么想？周氏一个外人，都嫉妒你二姑的变化，你大姑心里能好受？
同样都是表哥，现在你李家两个表哥都在念书，你程家表哥却是一天学堂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