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妹悠悠转醒，还带着几分茫然，看着韩九章泪汪汪的双眼，虚弱问道。
“哥，这是咋回事，我咋感觉睡了好久。”
韩九章长舒一口气，把小妹扶坐起来，眼眶泛红，声音还有些哽咽。
“小妹，你可算醒了，刚刚可把哥吓死了，多亏青槐公显灵搭救。”
林栖在暗中看着这一幕，心中也稍感欣慰，正准备悄然离去，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河滩上。
只见那老疯婆养着小鬼的陶罐，竟被遗落在地。
想来是她逃跑时太过匆忙，连这关键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陶罐周身散发着丝丝阴气，在月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林栖心中一动，抬手隔空一招，一股无形的力量如丝线般缠绕住陶罐，将其稳稳托在半空。
陶罐缓缓飞起，穿过飞扬的尘土，向着青槐庙的方向飘去。
林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跟在陶罐之后，不多时便回到了神庙之中。
……
青槐庙内烛火摇曳，林栖对着供桌上布满裂痕的陶罐轻叩三下。
“还不出来？”
罐口黄符无风自燃，青烟中冒出个头扎冲天辫，脖挂长命锁的红衣小童。
白生生的脚丫刚沾地，就哧溜躲到供桌后面，只探出半张小脸。
眉心点着褪色的朱砂，眼尾还凝着两滴鬼气化成的青露。
“莫怕。”
林栖摇头一笑，屈指弹落小童发间沾着的陶罐碎片。
他在那河滩上看得清楚。
这小鬼是受那老疯婆符咒驱使，才不得不害人。
睁开法眼看去，其本身罪孽并不深重。
小童抽着鼻子凑近些。
腕间青铜铃铛叮当乱响，原是老疯婆栓的锁魂链，还在哗啦啦抖动。
“碎！”
林栖并指划向虚空，缠绕小童的十二道符咒应声而断。
小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禁锢他许久的锁魂链化作青烟，消散无形。
那缠绕的十二道符咒也应声断裂。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
黑漆漆的眸子里难以置信，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缓缓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摸向自己的手腕，反复摩挲，试图确认这一切不是虚幻。
当真切地感受到锁链消失，他的肩膀猛地颤抖起来，眼眶迅速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小童无声地抽泣着，蹲在供桌下，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转瞬即逝。
他用力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指向自己，又指向陶罐。
“你也无拘无束了，去吧去吧。”
见此，林栖轻叹一声。
送佛送到西便是。
于是，袖中飞出一盏莲花河灯，灯芯跃动着往生咒的金芒。
此咒并不难学。
周砚秋曾送给他过诸多古籍，其中便有记载。
想来以香火之力加持，应该是有用的。
不料小童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袍角，冰凉的小手攥出层层褶皱。
小童仰起脸时，脖颈长命锁突然映出幻象。
二十年前中元夜，黑水村祠堂里十几个孩童正捧着河灯，跟着那老疯婆朝黑水河走去......
果然。
这孩子是被那老疯婆害死，用符水封了他的咽喉，截断了他的声音，将其炼成小鬼，供自己驱使。
见这小童不想离去，林栖有些感慨。
“你这小鬼，当真要跟着我？”
小童急急点头，胸前长命锁，震得案上烛火乱颤。
林栖轻笑一声并指按在他眉心，香火愿力流转间，冲天辫上开出一簇青槐花。
“那便唤你作阿陶罢。”
得了名字，阿陶十分开心，见林栖不难相处，也不再拘谨，像只欢快的小鹿从供桌后蹦了出来。
他仰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神庙的每一处角落，眼睛里满是好奇。
先是跑到墙角，轻轻触碰着那褪色的壁画，指尖滑过斑驳的墙面。
接着，又跑到神案前。
盯着上面供奉的祭品，小鼻子一吸一吸，似乎在分辨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似乎，这才是阿陶原本的性格。
是啊！
他不过稚子而已，心性单纯，在陶罐中不见天日，如今一朝脱困，自然对什么都好奇得很。
忽然，阿陶像是被什么吸引，朝着散发着袅袅青烟的香炉走去。
他越靠越近，当香火之气萦绕在他身边时，阿陶瞬间被灼得皱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连连后退好几步。
“小心。”
林栖见状，抬手打出一道柔和的香火之力，将阿陶的魂体包裹。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阿陶的魂体渐渐稳固，不再像之前那般虚幻。
林栖这才想起，这小鬼若是不去往生，便是游魂。
若是要留下这小鬼，日后恐怕都得时常为他维持魂体，消耗香火。
打出这道香火之力后，林栖不禁有些头疼。
他望着庙门外的两头青狮，暗自思忖。
那两头青狮平日里就需要耗费不少香火之力去养护……
如今又多了阿陶这个孩子。
想着，林栖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自己这土地公，当的到底称不称职？
自从阿陶来了之后，这青槐庙像是被注入了一泓清泉，死寂之气渐渐消散，处处透着蓬勃的生气。
以往，庙里只有烛火跳跃，安静得落针可闻。
如今却时常能瞧见阿陶那灵动的身影，红衣飘飘，恰似一团跃动的火焰。
他穿梭在庙宇间，一会儿好奇地端详神像，一会儿又伸手去抓那梁上垂下的槐根。
那纯真无邪的模样，让林栖都有些淡忘了神性。
虽说这孩子为庙宇添了许多生气，可总不能让他整日无所事事。
吃白饭可不是长久之计！
林栖负手而立，目光透过庙门，望向远方那袅袅升起的烟火，陷入了沉思。
如今，青槐庙的香火愈发鼎盛，前来参拜的信徒如织，祭品堆满了神案。
林栖心中一动，觉得是时候给这些虔诚的信徒们登记造册了。
他想，把每家每户所贡献的香火、所求之愿都详细记录下来，往后也好有个依据。
待香火积攒足够，便可帮信徒们实现心愿。
如此一来，青槐公的灵验，便能在村中传扬开来。
林栖这般想着，便转身走向神案，拿起笔墨，摊开纸张。
他不会写小篆，留下的是一行行工整的汉字，那是村民们的姓名、所供奉的香火，以及他们所求之愿。
“唔。”
阿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林栖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的小脑袋里满是疑惑，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着那些字迹，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林栖抬起头，看着阿陶那纯真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阿陶，这些都是青槐村百姓的心愿，咱们得好好记着，等香火够了，就帮他们实现。”
阿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也学着林栖的样子，拿起一支笔，在一旁的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虽然不成字形，却充满了童趣。
“对了阿陶，本座教你写字如何？”
“此为汉字，乃华夏文明！你快快学会，此后登记造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闻言，阿陶重重点头，为能帮到林栖而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