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村,晨曦初破,天色尚蒙。
乳白晨雾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鱼腥味,悄无声息地漫过蜿蜒的青石板路。
“栓子,我儿呐,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为娘啊!”
一声声孩子的啼哭,仿若利刃,划破了村子的静谧。
王老三的媳妇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门槛之上,怀中的栓子周身滚烫,仿若炭火,烧得她的心也跟着焦灼起来。
“娘,俺好热,头也昏沉得厉害……”
与此同时,一声声痛苦的呻吟,自各家各户悠悠传出。
“孩子他娘,你醒醒啊!”
王老三的声音里满是惊惶与绝望,双腿一软,“扑通”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一双粗糙大手握住妻子滚烫的手,似是想要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妻子身上的高热。
只见,他的妻与子躺在床上,面色仿若被火烧般潮红,额头滚烫得吓人,嘴里还不时喃喃说着胡话。
栓子紧闭双眼,稚嫩的声音颤抖着。
“水,好多水……有怪物……爹……我害怕……”
高热让他们的嘴唇干裂起皮,仿若冬日里干涸的河床。
汗水早已将被褥浸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消息如疾风般在村子里飞速传开。
村民们惊惶失措,这才惊觉,但凡昨夜在赵家鱼棚尝过那鱼汤的女人和孩子,无一幸免,全都染上了这怪病。
而那些男人们,虽安然无恙地立在一旁,却满脸茫然,眼神中满是无措。
他们心底虽隐隐猜到,这场灾祸或许与那条透着古怪的赤鳞鲤脱不了干系。
“都怪我,都怪我这张馋嘴!”
赵二愣子满脸懊悔,神情悲戚,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墙壁,手背上瞬间泛起淤青,可他似毫无痛觉,只是不断自责。
“我就不该把那条邪门的鱼带回来,更不该招呼大伙一同品尝!”
他带着哭腔,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王老三双眼充血,仿若一头发怒的猛兽,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赵二愣子的衣领,手上青筋暴起,怒声吼道。
“我老婆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都是你这瘟神招来的祸事!”
人群中有人双目通红,满脸怒容,猛地冲上前,揪住赵二愣子的衣领。
另一只手攥紧拳头,狠狠砸在他那还泛着酒气的鼻梁上。
赵二愣子也不还手,只是满脸悲戚,任由对方打骂,嘴里不停念叨。
“我知道是我的错,要打要杀随你便,可如今咱们得想法子救救他们啊!”
“想法子?你这卖鱼的粗汉,能想出什么法子!”
一旁的李四也急得跳脚,满脸怒容,大声斥责道,“要不是你在那儿吹嘘,说什么鱼自己往网里钻,大伙岂会信你的邪,去吃那鱼?”
“放你娘的屁!说什么呢?俺弟弟是压着你吃了?!”赵家老大看不下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愈发激动。
几个平日里交情不错的渔夫,此刻也红了眼,仿若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互相推搡起来。
有人被推倒在地,却又迅速爬起,眼中满是戾气,挥拳相向。
混乱之中,桌椅被掀翻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锅碗瓢盆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别打了!别打了!”
几个年长的老人,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却还是费力地挤进人群,拼尽全力将他们拉开。
“唉,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想法子救救孩子们和女人们!”
几人仿若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发泄心中那股郁气。
拳头你来我往,叫骂声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
赵二愣子满脸是血,却依旧不躲不闪,任由他人打骂。
就在这混乱之际,村正赵守义白发苍苍,佝偻着身子,带着村中几个庄稼汉,步履匆匆地挤到众人中间。
他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猛地一声怒喝:“够了!都给我住手!”
这声怒喝仿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时间竟将几人都镇住了。
赵守义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还欲动手的王老三身上,沉声道:“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不,不敢……”
王老三身体一僵,高举的拳头缓缓落下,脸上满是不甘,可在赵守义的注视下,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停了手,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赵守义看着床上躺着的几人,眉头紧蹙,神色凝重。
他缓缓从腰间抽出旱烟袋,“吧嗒”抽了一口,辛辣的烟雾从他口中吐出。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却透着几分沉稳。
“让几个腿脚快的,去乡里请苏大夫来。我年轻时与他还有几分交情,他医术高明,人也不错,应该会来。钱的事大家伙凑凑!”
“其他人全部退出去,除却送水送粥的,没来过这屋子的都别再进来!先就这样吧,莫要再让灾祸蔓延。”
说完,他目光如电,指着赵二愣子、王老三和李四他们几个道。
“你们几个过来,我有话问你们。这鱼究竟是从何处捕来?昨日又都去过哪里?你们细细说来,莫要有半分隐瞒。”
赵二愣子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看了看王老三和李四,深吸一口气,将捕到那条赤鳞鲤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他撑船进入芦苇荡,到撒网时那股怪力,再到鱼自己钻进网里,月光下鳞片泛着的青光……
他说得详细,众人听得毛骨悚然。
赵守义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
“不对。”
“你们也都吃了鱼,怎的没事?你们还吃了其他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脸上很是疑惑。
突然,王老三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对,昨天,昨天我们一起去拜过青槐公庙!”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惊呼起来。
赵守义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一些话被他狠狠咽了回去。
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知晓的神祇之事,远非旁人可比。
那青槐公庙在几年前就荒掉了!
没了香火,里面的神祇怕也早就走了,哪还能显灵护身?
只怕是某些游魂占了此庙,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