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出现时,林九黎正用罗盘测算枣木片的煞气方位。
银饰叮咚声穿透雨幕,苗女赤脚踏过警局积水,蜡染裙摆缀着上百只小铃铛,却未发出半点声响。她指尖停在那枚焦黑木片上,蛊虫从袖口钻出,啃噬处腾起腥臭绿烟。
“火脉的离魂蛊。”阿箬嗓音清冷,耳垂银蝶振翅欲飞,“下蛊人死了至少十年,这是尸蛊。”
陈震皱眉打量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谁?”
“她是我请的顾问。”林九黎亮出青铜鱼符,阿箬颈间银项圈突然泛起蓝光——内侧刻着木脉图腾建木通天纹。
解剖台上,枣木片在蛊虫啃咬下显出血丝状纹路,逐渐拼出等高线地图。阿箬蘸着尸毒在玻璃写下苗文:“巴山落魂坡,土脉祖坟。”
暴雨冲刷着车窗,陈震猛打方向盘避开山体滑坡:“你怎么确定是那里?”
“尸蛊认主。”林九黎摩挲着罗盘裂缝,“十年前火脉内乱,叛徒用离火尺斩杀十七名同门,尸骨封入炼蛊鼎——这木片就是鼎盖残片。”
后视镜里,阿箬正将蜈蚣塞入竹筒,月光映出她锁骨处的树形烙印。林九黎想起《玄门异闻录》的记载:木脉擅蛊者,需以自身血肉饲蛊王,谓之人皿。
土脉祖坟的残碑上爬满薜荔。
罗盘指针在踏入坟茔的瞬间疯狂旋转,陈震的手电光扫过坟包,突然僵在原地——五具棺材呈梅花状拱卫主墓,棺盖皆被掀开,内侧用血画着狰狞鬼脸。
“五鬼运财局。”林九黎抓一把坟土捻开,砂砾中混着碎玉和金箔,“但方向反了。”
正常五鬼局应面朝生门聚财,眼前棺材却头对主墓,仿佛在给什么东西喂食。阿箬甩出银链缠住棺木,蛊虫刚爬进棺内就爆成血雾。
“退后!”
林九黎推开陈震,原先站立处炸开一道地缝。五具棺材同时立起,腐尸探出利爪,额间黄符写着“敕令五鬼大将军”。
“是荫尸!”阿箬甩出糯米,尸身触及米粒处滋滋冒烟,“棺材埋在地脉节点,吸足二十年阴气就会——”
话音未落,主墓轰然塌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锁链缠着七枚铜钱,正是土脉镇物五帝钱,但本该金黄的铜锈已变成血痂般的暗红。
“有人逆转地气,把福穴改成养尸地。”林九黎割破手掌按在棺椁,鲜血顺着饕餮纹流入机关锁孔,“陈队,准备黑驴蹄子!”
棺内没有尸体,只有一卷泡在尸油中的竹简。
林九黎用鱼符挑起竹简,苗银触到尸油的刹那,阿箬突然按住她手腕:“别动!这是尸解仙的皮。”
竹简在月光下展开,人皮纹理间浮现墨字:“阴傀复生需五行祭,土祭须取戌年戌月戌日生人,埋入极阴地脉七日,以地气蚀其魂……”
陈震的手电光扫过末尾日期,喉咙发紧:“七天前,正好是那男孩下葬日。”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阿箬的银铃炸成碎片:“棺材在移动!五鬼局活了!”
五具荫尸化作黑影扑来,陈震连开三枪,弹头嵌入尸身却无半点阻滞。林九黎甩出墨斗线缠住尸群,线绳顷刻崩断。
“坤位!撒朱砂!”
阿箬掷出药粉,林九黎趁机咬破舌尖血喷在鱼符上。青铜符身浮现蝌蚪文,地底涌出浑浊暗流冲散尸阵。
主墓棺椁突然竖直沉入地缝,林九黎抓住锁链被一同拽下。最后一瞥中,她看到阿箬脖颈的建木纹爬出皮肤,在虚空绽放成血色巨树。
地底墓室墙壁布满荧光苔藓,勾勒出连绵壁画。
第一幅:五名道人围剿黑雾,火脉长老以尺击碎山岳;
第二幅:黑雾侵入土脉弟子七窍,众人互残而死;
第三幅:……
林九黎的胎记灼痛起来。
最后那幅画被利器刮花,仅剩半截句子:“阴傀非邪,乃玄门欲念所化……”
青铜棺椁发出齿轮转动的巨响,棺底露出暗格,里面是一把沾满铜绿的寻龙尺。当她握住尺柄时,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
父亲林玄舟站在相同的位置,将鱼符塞进暗格:“九黎,记住,阴傀杀不死,只能……”
画面被惨叫切断。血泊中,土脉家主用寻龙尺自刺双目,嘶吼着“不该打开黄泉眼”。尺身浮现的倒影里,阴傀化作林九黎的模样微笑。
地面突然塌陷,她坠入冰冷的水潭。无数苍白手臂从潭底伸出,腕部系着五色丝线。就要被拖入深渊时,墨斗线缠住她的腰。
“抓住!”陈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那苗女疯了,她在用蛊虫啃噬地脉!”
回到地面时,落魂坡已面目全非。
阿箬跪在血绘的阵图中,半边身体爬满藤蔓状蛊虫,建木纹从脖颈蔓延到脸颊。五具荫尸围着她跪拜,每磕一次头,蛊虫就壮大一分。
“她在献祭自己喂蛊王!”林九黎甩出鱼符击向阵眼,却被气浪弹开。
阿箬转头微笑,瞳孔变成翡翠色:“阴傀选中你了……就像当年选中我阿姐……”
蛊虫暴长成巨树,树冠托起血月。树身浮现上百张人脸,正是历年五行祭死者。阿箬融入树干前,弹出一只金蝉蛊没入林九黎后颈:“去找捞尸人刘三,他守着……”
暴雨倾盆而下,蛊树在雷击中化为焦炭。陈震从灰烬中拾起银项圈,内侧刻着细小字迹:“2001.7.22,长江轮渡,阿姐赴水祭。”
林九黎握紧寻龙尺,尺柄浮现新卦象:山地剥,群阴噬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