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藩之变:大清帝国风云录 第58章 什长,麦浪呢?

作者:吃饱除人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15 22: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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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滹沱什的十个人,看着眼前缺了一角的陶罐里冒着血泡的肉汤,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吃一顿饱饭了。

用马骨熬的汤,真鲜活啊……就是喝完汤,舌尾带点苦和麻,或许是马肉汤本来的味道吧。

而在他们不远处,却有着成百上千的流民,远远地围在他们周围,看着那一堆篝火不敢上前,只能用鼻子用力地吸着飘来的香味,幻想自己也能吃上马肉汤。

一个双目凹陷的流民大着胆子走近了过去,陈七五等人发现后“噔”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提起手上的家伙,警惕地望着来人。

“几位大哥,赏点吃的吧,我有东西,我有好东西。”

男子说完,从穿着的棉衣里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发黄地契,上面写着“河间府阜城县永业田卅亩,皇清康熙二年立”。

“几位大哥,我就换十斤肉,就十斤。”

此话一出,男子心里痛得直哆嗦。三十亩的良田啊,就换十斤马肉。

不料陈七五不屑地丢掉这张朝廷的地契,嗤笑道:

“你拿回去吧,这玩意没用。”

男子急了,赶紧自我降价,苦苦哀求对方。

“五斤!只要五斤!”

“三斤!”

“一斤!”

“八两……”

却见陈七五从汤罐里捞起一块几乎没肉的马骨,在男子面前晃来晃去。

“就这个,换不换?”

换!

男子抢过马骨,贪婪地在马骨上吸吮了起来。

而陈七五,却捡起了那张泛黄的地契,看了许久后,才慢慢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贴肉的内衬。

见有人换成功,不少人赶紧上前也想要换一口吃的。

一个男人拖扯自己十二三岁的女儿就要上前,却被他的婆姨死死拉住。

男人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骂咧咧扯着自己女儿走近汉子们,讨好地笑道。

“各位好汉,我女儿俊咧,抵给你们,给口吃的就行。”

却不料,陈七五直接一脚把他踢开,瞪着眼睛只说了一句。

“滚!”

想得美,让我们替你养女儿,逃亡时候,女人就是费粮食的赔钱货。

“这这……我这里有金子”

“我有手镯,换块肉……”

……

望着眼前一小堆银簪、金链、玉镯、地契,又转头看着几名新加入的带刀汉子在旁边啃着肉肋。

陈七五忽然笑了,回头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锅发臭的马肉汤,就能换来眼前这么一小堆几辈子都赚不到的东西,和愿意为你效死的汉子。

原来,人只要没了良心,那是真赚钱啊。

“今夜轮着睡,守着肉,这是咱们活着到齐地的命根子。”

……

陈七五的破靴陷进龟裂的河床时,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

低头一看,是具裹着山东土布的童尸,肋骨间插着半截锈锄。

陈七五踢开童尸,捡起裹尸的土布,对着空中抖了抖,嘟喃着骂了一句“操他祖宗的……”

“什长,麦浪呢?”

栓子捂了捂有点发胀的肚子,望着陈七五,期盼地问了一句。

陈七五摸着栓子的头,对着他笑道。

“快了,前面就是。”

也不知道栓子是真知道还是在幻想,他低下头,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竹蜻蜓,一脸的惋惜。

“可惜驴儿死了,要不然就能吃麦饼了,新割的麦子烙饼可香嘞。”

那一夜吃完马肉后,没过多久李驴儿就开始拉稀呕吐,然后当晚就发起烧说起胡话。

跟他关系最好的栓子就在他身边,却不知所措,急得直打转。

第二天,李驴儿就满脸黑青,口吐黑血,死不瞑目地死在营地。

同什的王二狗却是一脸心疼:

“这娃昨晚吃得最多,就这样死了,糟蹋了吃食嘞”

“他死的时候,还在喊着吃麦子咧。”

栓子想不明白,其他人也是拉肚子和呕吐,可为什么就独独驴儿死了。

或许是老人说的“水土不服”吧。

陈七五拍了拍栓子的肩膀,安抚道:“走吧,或许前面就有的吃了。”

话音刚落,陈七五望着天空高高挂起的太阳,心中暗暗地唾了一句。

“日他娘的,山东真的有麦子吃么?”

十几个背影,带着剩余的熟马肉,踩着烈日的炙烤,一步一步地向南边的山东走去。

而跟在背影后面,是无边无际形如骸骨的饥民,拄着木条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跟从他们的脚步。

希望,山东能丰收吧。(注:)

……

为了整训人马,吴应熊麾下的近千人,硬生生在清廷眼皮底下的景州绿营营地呆了十五天。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操练阵列。

不仅士兵累成狗,杨由功等将校也一个个喉咙喊得嘶哑。

唯有朝鲜人金三阳最是滋润,每日跟着吴应熊和三位主官一起吃饭、喝酒、打牌、听曲,肚子都胖了一圈。

这一日,哼着小曲回县衙主堂的吴应熊,见到了派往济南的皇甫阖在阁房外等候。

吴应熊两眼放光,拉着皇甫阖低声问道:

“怎样,马帅怎么说?”

皇甫阖却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破口大骂。

“狗日的马宁,一点都不顾旧情,老子去给他送信,他看完之后也不说表态,更没有回信,只是招待我吃完饭后,就赶我走!”

皇甫阖骂骂咧咧,临了还往地上吐了个口水。

“呸!满清的走狗!”

皇甫阖骂得那么难听的,就是山东提督马宁。

马宁,辽阳人,军籍却在宁夏。

原为明朝参将,后降顺,顺治二年(1645年)清兵至,降清,被编入汉军正白旗。

初授凤翔中协副将。

顺治三年(1646年)随宁夏总兵刘芳名剿灭李自成余部贺珍、贺弘器。

顺治五年(1648年)镇压米喇印、丁国栋领导的河西回军起义,率军解巩昌之围,并在临洮、河州等地多次击溃义军,“冲杀七十余里,杀回贼三千”,并协同收复兰州等地。

顺治九年(1652年),任四川右路总兵,随吴三桂入川。

顺治十七年(1660年),任吴三桂麾下云南援剿前镇总兵官。

康熙十一年(1672年),从云南调任湖广提督。

康熙十二年(1673年)调任山东提督。

史书上说的“吴三桂麾下旗汉大军”的“旗”,其实就是马宁麾下的汉军旗。

吴应熊见皇甫阖骂骂咧咧,却并没有为此恼怒,而是意料之中地安抚眼前这个辽东汉子。

“人家马帅本来就是旗人啊。”

因为一开始,吴应熊给皇甫阖的信里面,就只是简单的问候,信件不仅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只是由皇甫阖口头传达,为的就是避免皇甫阖被捕导致影响了马宁,无缘无故断了一条尚未明白立场的暗线。

并且此时在清廷的廷报上,吴应熊全家已经被朝廷“监候问斩”,请问此时哪来的吴应熊向他问好?

这个所谓的“吴应熊”,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写信这个是真的,那监牢里的那个“吴应熊”,又是谁?

“莫恼莫恼……来,跟我说说,马帅还说了什么。”

吴应熊搂着皇甫阖的肩膀就往里走,而此时皇甫阖嘴巴里依然在骂个不停。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昼伏夜出跑了几百里路潜进济南的提督府,却换来这个结果,谁能不生气。

“小爷你不知道,那个老混蛋,根本不搭理我说的话,吃饱了就拉着我到院子里看月亮,说什么‘还是咱辽东的月亮圆,咱辽人的乡音亲’,呸,狗屁个同乡……”

“你说什么!”

吴应熊突然定住脚步,死死地盯着皇甫阖的眼睛。

“和尚,你好好想一想跟马帅的谈话,一句都不要落下。”

皇甫阖这个耿直的辽东汉子,被吴应熊一惊一乍搞得糊里糊涂,回忆了许久,认真说道:

“马帅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他来山东这么久,依然咬不动德州的烤鸡,太费牙了,却尤其钟爱临清的烧卖,有机会还要带我去吃临清的八大碗……”

“哈哈哈……”

吴应熊笑了,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此时此刻也似乎被卸了下来。

这是他逃亡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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