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灼灼烈阳下,习习清风吹。
陈浊站定在荒野古道旁,神色轻淡里带着一丝疑惑与警惕,手掌扣剑,心念合法器。
江即白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忌。
南荒不比神州,民风淳朴,颇类上古蛮荒。
人与人之间没什么信任可言,更别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行于路野,被人突然叫住,无非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要拦路打劫,行那道贼之事。
二则是坑蒙拐骗,最后将你整个人都吞吃干净。
前些时日方入此地的时候,他便亲身遭遇过这般事情。
虽说终究还是他技高一筹未曾造了劫,可设身处地之下。
被莫名拦下的那个人有几多戒备,便也就不难理解了。
念及此处,江即白赶忙后退几步,伸出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道:
“道友不要误会,在下并无它意。”
淡淡望着眼前身影,陈浊不语。
只内心里,却是翻起几多波涛。
虽来人未曾报上名姓来历,可他却已然猜到了其身份。
江流即白山岳动,醉眼横剑气吞星。
莫问仙踪何处寻,一身肝胆照幽冥。
在未来数十年里,以散修之身横空出世,与一众上宗仙门、魔道大派天骄争锋,屡屡虎口夺食,剑撼群雄。
引来无数人万般仇恨却奈其不何的南天一剑:
江即白!
“原来,这便是他的真正模样。”
看着那剑眉星目,满身侠骨出尘之意的年轻身影,陈浊脑海里迸发这么一个念头。
说来惭愧。
上一世自从修剑以来,便以其人为目标,妄想终有一日能同其并肩,相称一声道友。
可时至终末之时,却也仅仅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般感觉,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荒诞不羁。
只是未曾想到,逆流而来不到月余光景。
前世一如蜉蝣望青天,差距犹若鸿沟天堑般的两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碰面。
世事之奇妙,却是莫过于此。
“不过——”
“当初选这霁月山为目标时,不就是早有此般预想?”
当那点追星也似,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当真真出现在眼前时,陈浊却比想象中的要潺定。
一世逆流的经历让他精神常定,宠辱不惊;【光阴卷】加身使他充足了底气,心态平缓,再加之上乘练炁法门成就......
诸般种种,造就了眼前这个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的自己。
纵然是面对上一世搅动风云的人物。
此时此刻,在初始的惊讶过后,陈浊亦能以平常心对待。
“只是前几日路过一山野村落,得见一片素缟,上前问询方知是有妖物作乱,以人为食,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回。”
“在下听闻之后,气不过,便循迹而来,想要除了此几妖,也算是为民除害,却不曾想,竟是道友先了一步,惭愧惭愧。”
江即白一身少年模样,可说话却并不轻浮浪荡,反而十分老成。
此刻将个中原由三言两语分说个清楚,这才话头一转,道:
“在下江即白,观道友此举在此方浑浊地域中,简直一如荧火置身黑暗,被夜幕包围,却是少见的很,心生好奇故想要见识一番。”
“若有冲撞,还望道友见谅。”
“陈浊”
一番简短话语落耳。
陈浊浅浅颔首,同样不吝道出自己的名姓。
虽然修行界中,道法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呵名下咒之事亦不罕见。
但这类法术无不需要开坛演法,往往几十日下来,空耗心力不说,还很容易被施法目标察觉,稍一反抗,便会遭到反噬。
却是远没有无知世人所描述的那般骇人,只要心有所防,自可诸邪不侵。
故而此般法门,通常都是以上惩下,却罕见下克上。
更何况,他也知晓江即白非是这般人。
只是听其话语里将自己描述成一个路见不平、拔剑斩妖的侠客,陈浊却是稍稍有些古怪。
“不过恰逢其会罢了,当不得道友如此称赞。”
“可还有事?在下却是还有几个同伴在坊中等我,却是要先走一步了。”
萍水相逢便是缘,相识一场已然足够。
陈浊却没有那般抱着上一世风云人物大腿好修行的想法。
此般念头一生,那他的剑便再也利不起来了。
“好一个恰逢其会,哈哈哈!”
江即白忽然大笑,神色里流出出几分认同。
原本只是因为道旁横尸上的以箭演剑的精妙剑法勾起了兴趣,再加上自家的目标又被其抢先一步。
这才让他生了定要见见此人,乃至比比手中之剑的想法。
可此时此刻听闻到这般回答,却是真正的生了几分结交之心。
此般妖物盘踞在此几多年月,不知有多少修士路过,但可曾有人“恰逢其会”将其铲除?
仅此一人尔!
“陈兄弟,我瞧你背弓佩剑,定然亦是精于此道,在下不才,亦在剑道上小有所成,不知可否抽出一二时间,略作切做,印证所学?”
一说到剑,江即白整个人便如同换了一个模样般。
那双透彻双眸中涌动出难以言喻的热情,用最为诚恳的语气缓缓送出最真挚的请求。
这般话语,若是落在那些同样和他诚于剑、精于剑之人的耳中,定然是欣然应允,不胜欣喜。
可陈浊虽精于剑,却终究不是个对此道至诚之人。
更况,此刻还有要事在身,便也只能婉拒。
“江道友。”
他缓缓摇头,似有遗憾道:
“非我不愿,而是前几日斩妖之时小有所得,此刻已然成就练炁,观你之修为尚在胎息。”
“此时切磋,纵然取胜,亦是胜之不武,往后若是有缘得见,再邀不迟。”
“练炁对胎息,胜之不武,倒也有理。”
闻声,江即白下意识的点头。
可下一刻却陡然反应过来,眼中精光一耀:
“什么!”
“你竟是才方成练炁......”
倏忽抬头再望,却已然见那道身影拔尘而去。
只他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似也陷入长考,直到那青驴向其投来奇异的目光。
方见江即白恍然回神,似有感慨的说道:
“在这般年纪下,能以胎息之身斩三只练炁妖物而毫发无损。”
“却是比之我来,也只稍差那么一筹了,又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弟子?却也不像......”
闻声,青驴翻起白眼。
这惫懒货,确实一如既往的自大。
不过谁又叫他生来就有那么一双天下绝巅的好父母呢?
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