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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素媜嘴角紧紧抿住,一双纤手捏得发白。

她猜到朱钧炽就藩后不会过得太好,是以每两年便借口出宫前往毫城探望一次。

明知如此,那个端坐皇位之上的弟弟也从未阻止过。

朱素媜因而觉着,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不过是碍于朝廷局势和魏阉从中作梗的缘故。

皇帝陛下本身,还当是念着血脉亲情的。

五年间。

朱素媜往返上京毫城两次,每次光赶路就要耗上近三个月,便是这沿途风景都看得有些熟了。

她自家也从及笄之年长成了碧玉年华初绽。

便连心思,也愈发的沉稳内敛。

对朱钧炽境遇的感官,也从最初的忿忿不平变作了可以理解。

她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天家的稳固,为了祖宗的遗训。

自家幼弟暂且忍一忍,也当是身为天家血脉的应尽之责。

所以,在每一次抵达毫城陪伴朱钧炽的那段时光里,她都想尽办法给予补偿。

带来最好的吃食,最好的衣裳珍宝,但凡只要不越矩!

朱素媜自付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而她的幼弟朱钧炽,也鲜有给她抱怨过甚。

如此看来,他过得也还行。

那便只需再忍忍,待到陛下实现抱负,一切自会好转!

但此时此刻,朱素媜惊觉她一直以来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与其说这五年来的坚持是为了朱钧炽,还不如说是为了自家心安。

岁月静好,不过是编排给自己的一个梦境罢了。

如果朱钧炽今日不是因着仇人近在身侧,着实忍耐不住而说出些许往事。

只怕她朱素媜还能在梦中好睡许久……

长公主殿下突然想哭,但当着这些臣子的面,她又只能强自忍耐。

哪怕手心已被悄然刺破,也得忍!

就像身旁的徐元陵那般,明明听到旁人编排自己是个空头国公,也只是紧皱眉头干坐。

就像再旁边的常延寿,明明被人说中自家苦楚,气得连手中酒杯都捏了个稀碎,也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因为就凭他那闷雷般的声音,哪怕压得再低,也会穿过屏风去……

朱钧炽用狠狠咀嚼来忍,朱素媜用捏手来忍,徐元陵拿干坐来忍,常延寿拿酒杯来忍。

所有人都在忍。

只因汤诚和他那些随人说得对,因着汤显耀,他汤家必然会……

如日中天!

还因着为国朝镇守淮扬一线的伏波军。

也正是他汤家一手打造而成!

是以无论于公于私,都万不能撕破脸去……

两位殿下,再加上一位国公和国公继承人,眼下都神色各异的兀自强忍。

唯独除了陈宁和寒露。

他两人竟是神情平常,仿佛一切与己无关似的,自顾埋头干饭。

可就在几人如坐针毡之际,那汤诚仿佛知道他们就在屏风后似的,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言语折磨。

“这南平长公主和我那大侄儿……”

轰!

随着一声喧哗,和外间人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朱素媜瞬间直冲脑门的一股热血。

“啪!”

朱钧炽一丢筷子,当即忍无可忍便要起身,却被世人皆道性子极虎的阿姐一把拉住。

长公主殿下此刻气极,却仍是强忍,一字一顿说道:“不能当众撕破脸,得忍……”

见她如此,朱钧炽面色衰败缓缓落座。

连带着同时离凳的徐常二人,也只得将屁股再放回去。

四人兀自深吸口气,继续听那磨人之音持续响起。

“如此一来,老侯爷不久之后必会进京高升!”

“我大哥呢?”

“知府大人自当同行,去就那部堂之位啊!”

“那我呢?”

“嘿嘿!这毫城自然是要留给您了……所以您这诨名该不该改?”

“当改!当改!只是……改成怎地才好?”

“唔,以小人想来……单手便遮毫城整片天!您觉着如何?”

“毫城、汤诚、汤……好!妙啊!便叫汤城!这岂不是应了我命中该有之意?哈哈哈………”

片言只语间,伴着汤诚猖狂的笑声。

这大虞朝廷治下的毫城,好似便已换了主人。

屏风另一边的四人自是大感荒唐,但偏偏这汤诚的妄言妄语,又极有可能变作现实。

一时间,邪火无处发泄的其中两人,下意识便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同桌两人。

怎地如此没心没肺?

主上受辱,即便做不了甚,也不该只顾吃喝,起码得有同仇敌忾之意啊!

朱素媜满脸鄙夷,常延寿直想杀人。

陈宁寒露顶着二人目光,浑不自觉仍旧一番好吃。

片刻后,陈宁应是真个吃饱喝足了,遂满意放下手中碗筷。

掏出怀中绢帕仔细擦尽嘴,好似要去方便一般,缓缓起身晃了出去。

不理身后一声轻哼,陈宁步出屏风,悄然无声往外间走去。

临过汤诚那一桌,他状似随意地瞄了眼,便旋即转回头。

只是这一眼,竟和恰好转身碰杯的汤诚撞上了!

身为一名纨绔,自然得有其做派。

而汤诚的做派,便是瞧不得长相比自家俊的人:“嘿那丑人!盯你大爷我做甚?”

陈宁好似急着方便,匆匆往着楼下走去,仿佛未曾听见对方喝斥一般。

而吼出一声的汤诚,也随即被急于讨好的众人紧紧围住,再加上他眼下心情着实大好,扭头便也忘了此事。

又过了片刻,陈宁悄然无声走上楼来,闪身进了屏风之内。

“不多,亲随六人。”

入座,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陈宁竟是继续吃喝起来。

“嗯……”迎着另外三人不解的目光,这一次轮到寒露起身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他又闪身回来,下拉的八字眉往着陈宁努力一挑。

妥了!

陈宁点点头,继续吃喝。

寒露入座,无聊抬头仰望。

一座人继续干坐,直到外间喧闹渐息,直到汤诚在一众人的恭维声中昂然离去。

陈宁突然拍了拍兀自发呆的朱钧炽,轻声道:“阿炽,咱们也该走了。”

唔……走!

走哪去?

茫然回神的小胖墩愣怔几息,才苦笑着醒悟过来。

是啊……

那该死的汤诚走了,此时出去也不虑撞见尴尬了。

确是该走了。

躲回府中,便再不会如此丢人了。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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