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投下的菱形光斑刚移到青铜日晷的“午时“刻度,李风解开领口第三颗银纽扣的动作惊飞了趴在法典残页上的蜜蜡星蝶。
那只磷翅上沾着麦芽糖浆的小东西跌跌撞撞扑向人群,正巧撞进艾丽别在腰间的墨水瓶,把新裁的羊皮纸染出几道滑稽的蓝痕。
“诸位——“李风踩着面包房飘来的酵母香踏上石阶,荆棘图腾在他袖口若隐若现,“从今天起,每个能辨认三种谷物的孩子都可以领到识字木牌。“他晃了晃缀着冰晶玫瑰的铜铃铛,钟楼顶的青铜风铃应和着发出清越回响。
约翰用豁口的陶杯敲打酒桶盖,酸腐的苹果酒溅到前排主妇的亚麻裙摆:“哈!
我爷爷的爷爷给领主盖马厩时,换来的承诺比风铃还动听!“老伐木工故意露出肩胛上褪色的烙印,那是旧领主时代苦役犯的标记,“等新粮仓堆满,就该有人惦记我们的地窖了!“
窃窃私语如同沾了火星的枯叶在人群里蔓延。
艾丽攥着被墨迹洇湿的羊皮纸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晶石箱时,箱体表面防虫的矮人符文突然亮起幽蓝微光。
李风瞥见年轻行政官发白的指节,顺手将法典残页卷成筒状抛给她:“帮我记着,待会儿要给第一个报名夜校的人发双倍蜂蜜蛋糕。“
“可法典...“艾丽慌忙接住泛黄的纸卷,发现扉页的星象图正渗出琥珀色糖浆,在阳光下凝成“别慌“两个小字。
李风已经蹲在粮仓的橡木闸门前,锈蚀的铰链在他掌心化作齑粉。
当混合着麦香与魔晶冷光的雾气涌出,连缩在墙角的面包师都忍不住踮起脚尖——堆积如山的黑麦上跳动着矮人族发明的保鲜符文,秘银打造的计量秤悬浮在葡萄干与腌肉桶之间,每粒盐晶都闪烁着冰霜巨龙鳞片般的微光。
“老罗伯特做假账私藏的八百磅火腿,“李风弹指掀开某个贴着“霉变“标签的酒桶,陈年葡萄酒的醇香惊飞了偷食的仓鼠,“会变成孩子们冬衣的棉花、铁匠铺的新风箱。“他拎起瑟瑟发抖的小仓鼠放在约翰肩头,“当然还有伐木工的护膝——听说北坡的冷杉会咬人?“
哄笑声中,山姆突然把酒壶砸在晶石箱上。
老工匠醉醺醺地指着防潮符文旁新刻的矮人语:“领主偷学了地窖三叠法!“他布满烫伤疤痕的手指划过晶石表面,“但这里少刻了防鼠咒文...除非...“酒气熏红的眼睛突然瞪大,“您要用雪精灵的冰雾术?“
“不如我们打个赌?“李风从法典残页撕下半张星象图,纸片在空中化作冰晶小鼠钻入粮仓,“如果明天正午还有半粒麦子被啃,我亲自给工匠坊擦三个月地板。“
当第七只冰晶小鼠叼着仓鼠赃物跃回法典,缩在人群后的面包师终于撕开赈灾面包的封条。
发酵过度的酸味随风飘散时,安娜的佩剑突然在剑鞘中震颤,女武神垂眸望着剑柄上新生的血色蔷薇——那朵花苞正在吞噬法典残页飘落的星芒。
李风似乎早有所料,他踩着某道突然延展的荆棘图腾跃上钟楼围栏:“每月第三个满月夜,我们的商队会带着矮人锻造的农具去翡翠港。“法典残页在他指间翻飞成光轮,将广场旗杆投射的日晷图案染成金红,“换回来的不是领主的金杯,而是能让主妇们织出月光布的银梭!“
艾丽突然发现羊皮纸上的墨迹变成了流动的星河,她追着某颗坠落的星辰跑到晶石箱前,恰巧接住李风抛来的秘银钥匙。
当钥匙插入箱体侧面的星形锁孔,整箱魔晶石迸发的虹光在空中交织成不断生长的麦穗图腾,照亮每个仰起的脸庞。
“现在,“李风接住从粮仓蹿回的冰晶小鼠,任它在掌心化作刻着识字木牌的雪花铁片,“谁想第一个摸摸矮人打造的播种机?
我赌它能在一顿饭功夫犁完北坡的硬土。“
第一个冲出来的却是约翰的小孙女。
女孩挂着鼻涕泡去够悬浮的计量秤,老伐木工来不及阻拦,眼看着孙女的脏手指在秘银表面按出个发光的指印。
空中突然降下朵蜂蜜棉花糖,同时响起的机械女声吓得鸽子乱飞:“检测到原始劳动力,奖励甜食一份——根据新法典第...“
哄闹的人群没听见后续条文,他们正忙着捕捉从粮仓闸门涌出的魔法萤火虫。
每只萤火虫尾光都闪烁着不同工种的字样,落在谁肩头就溅起对应的报酬光影——木匠接住的萤火虫炸开成堆叠的松木板,而面包师掌心的光点则化作旋转的肉桂粉漩涡。
安娜的剑柄蔷薇已绽开三瓣,她默不作声地拂去飘到李风肩头的萤火虫残烬。
当某个特别明亮的光点试图钻进领主后颈时,女武神指尖凝出冰棱将其钉在旗杆上——那是一只伪装成报酬的旧领主家徽纹章虫。
安娜剑柄的蔷薇又绽开一瓣,花瓣边缘凝结的冰晶簌簌落在李风肩头。
女武神垂落的银发被萤火虫的尾光照得泛起蓝晕,当她用剑鞘轻点地面震碎三个试图靠近的旧纹章虫时,几个挤在磨坊边的少女发出懊恼的叹息——她们新编的紫藤花环终究没能抛到领主脚边。
“小心沾了糖霜的野心家。“安娜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得像她剑锋上流转的月光。
李风正把识字木牌系在某个男孩的麂皮腰带上,闻言故意让冰晶玫瑰蹭过她护腕的龙鳞甲,“比起这个...“他压低声音指了指自己后颈,“刚才那个旧纹章虫,是不是想给我烙个酒桶印章?“
女武神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松动,剑柄蔷薇第五片花瓣应声绽放。
这个转瞬即逝的笑意被钟楼上偷喝蜂蜜酒的少年看得真切,他手里的锡壶“当啷“砸在鸽粪斑驳的石砖上,惊得巡逻的冰晶小鼠集体炸成蒲公英似的雪团。
人群外围的约翰趁机缩进面包房的阴影,他褪色的牛皮靴碾过几粒逃窜的麦粒,却在拐角撞上山姆新打的黄铜工具包。
老工匠的橡木酒壶不知何时换成了矮人风格的秘银杯,杯壁浮刻的防鼠咒文正闪着警告的红光。
“急着给地窖的老鼠开欢送宴?“山姆布满烫疤的手指捏着片冰晶鼠毛,那是李风变出的侦查小鼠脱落的第一片鳞甲,“您孙子按手印领的蜂蜜糖,可比旧领主发的黑面包甜二十倍。“
约翰的喉结在树皮似的脖颈上滚动,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更多苦役烙印:“当年他们用镀金的镣铐骗我们挖矿!“浑浊的眼睛却盯着广场上嬉闹的孙女,小女孩正骑着幻化成木马的冰晶小鼠,追咬面包师儿子手里的肉桂卷。
山姆突然把工具包砸在两人之间的酒桶上,十二把刻着不同矮人符文的凿子叮当作响。“知道为什么我肯从翡翠港来这破地方?“他掏出发光的记忆水晶,映出李风深夜在工匠坊修改图纸的身影,“领主为防潮咒文熬红的眼睛,比旧领主城堡的壁炉还亮——但他改的是粮仓,不是金库!“
粮仓方向突然传来欢呼,悬浮计量秤洒下的金粉在空中拼出新法典第三条:所有超额收成五成归劳作者。
艾丽抱着的晶石箱突然投射出立体地图,标记着北坡冷杉林的区域正被彩虹笼罩——那是李风承诺要建的伐木工疗养所。
当第七个孩子把识字木牌按进钟楼基座的凹槽,青铜日晷突然翻转成星象仪。
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十二道星座光束扫过人群,每个被照到的居民脚边都开出朵对应的守护花——铁匠脚边的火星草,农妇裙摆下的月光雏菊,连山姆的工具包都爬满了矮人蕨。
“领主大人!“面包师突然挤出人群,手里变质的黑面包竟在星座光线下褪去霉斑,“请让我的烤炉第一个试用矮人鼓风机!“他油腻的围裙兜着三只冰晶小鼠,小鼠们正用尾巴卷着肉桂棒在面团上画符咒。
李风刚要开口,安娜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女武神旋身斩落的剑风掠过人群头顶,精准劈开某个正要坠落的瓦罐——藏在罐底的毒刺藤种子还没发芽就被冰霜冻结。
“看来我们的面包需要点特别配料。“李风笑着弹指,被劈成两半的瓦罐里突然涌出糖霜瀑布,裹着毒刺藤冻成了冰糖葫芦串。
孩子们哄抢时,他偏头对安娜耳语:“第几次了?“
“足够串成提醒你换护颈的项链。“女武神收剑时,剑柄蔷薇突然抖落几片带冰刺的花瓣,正好钉住约翰试图后撤的靴尖。
老伐木工僵在原地,看着孙女举着蜂蜜棉花糖跑来,糖丝粘住了他露出苦役烙印的衣角。
山姆突然举起酒壶高喊:“敬能让仓鼠改吃素的领主!“矮人烈酒点燃的蓝焰窜上半空,引爆了所有悬浮的报酬萤火虫。
漫天光雨中,老约翰颤抖的手终于接住孙女塞来的棉花糖,蜜汁滴在陈年烙印上,竟让那些狰狞的疤痕开出了星形小花。
当钟楼的齿轮钟敲响第七下,李风站在晶石箱投射的麦穗图腾中心,所有居民脚下的守护花突然朝着领主方向低头行礼。
安娜的剑鞘不知何时爬满了月光藤,开出的银白花朵却统统面朝人群——这是女武神式的温柔警戒。
“明天开始,“李风让法典残页在指尖化成只蓝翼凤尾蝶,“北坡的冷杉会认识新朋友。“蝴蝶翅膀洒下的磷粉在空气里凝成矮人伐木机的虚影,机械臂上还绑着山姆设计的防咬人护甲。
人群散去时,艾丽追着那只法典幻化的蝴蝶跑到钟楼背面,却撞见安娜正在用冰棱修补李风领口崩飞的银纽扣。
月光下,女武神冷白的指尖拂过领主后颈的旧伤,那里不知何时印着朵微型蔷薇图腾——和她剑柄上吞噬星芒的那朵一模一样。
“安娜小姐...“行政官慌忙后退,怀里的羊皮纸却自动铺展开,用糖浆星图拼出“非礼勿视“四个字。
等她再抬头,只剩冰晶小鼠叼着补好的纽扣蹲在滴水兽脑袋上,而钟楼顶端的青铜风铃正将最后一丝魔力波动传向黑松林深处。
李风踩着月桂树的影子穿过空荡荡的广场,掌心还留着安娜修补纽扣时的冰霜触感。
他在磨坊水车旁停步,突然对着水面弹出一粒麦芽糖——糖粒在接触倒影的瞬间冻结成镜子,映出远处山崖上转瞬即逝的紫色焰火。
“连仓鼠都改吃素了...“领主笑着碾碎冰镜,却没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涟漪中突然长出尖耳,“某些人怎么还学不会用新餐具呢?“
当第一缕晨雾还在钟楼尖顶打转,李风已经站在北坡新垦的田埂上。
他靴底沾着的带露野蔷薇突然自行脱落,在泥土里长成带刺的警戒线——而远在领主府熟睡的安娜,剑柄蔷薇正在天鹅绒剑架上渗出淡红汁液,像极了某种未愈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