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前。
宁就范一路疾驰,脚下青山葱郁,缓缓向后退去。寒洲坐在宁就范身旁,两人乘坐着一座巨大的飞行冰块。寒冷让寒洲倍感亲切,只因他本就来自北地。因此,连带着他对飞行冰块的主人宁就范也颇感亲近。
“前辈,按照地图所示,我们即将抵达玉钢山了。” 寒洲说道。
宁就范的视野远比寒洲广阔,毕竟他是金丹级数的修士。他已在天边看到了玉钢山的一点影子。然而,就在他微微放松之际,天地瞬间变色。一道大阵陡然展开,将宁就范和寒洲瞬间笼罩其中。眨眼间,天地又恢复原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宁就范和寒洲彻底消失不见。
落入阵中,宁就范又惊又怒。只见天地一片昏黄,光晕如球,笼罩着四面八方。三道模糊的身影分立开来,远远围住宁就范和寒洲二人。
“何人困我?” 宁就范厉声喝问,“我乃火柿山宁家金丹老祖宁就范,三位道友是否围困错了人?”
三道身影中有人回应:“宁就范,总算等到你了。我们要剿除的就是你!”
寒洲震惊不已,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此次跟随金丹修士赶路,反而遭遇了生死危机。
宁就范心中一沉,对方既然专门在此等候自己,恐怕来头不小。他思索片刻,立即从怀中取出官印:“尔等不要自误,受人挑唆!我乃南豆国朝的隐官,你们现在罢手离去,本官承诺不会追究你们。否则,本官若在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南豆国都将对你们进行通缉、追捕。”
结果敌人哈哈大笑:“宁就范,我们杀的就是你这个狗官!”
宁就范再次震惊。对方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宁愿杀官也要动手,极有可能是蒙家所为。毕竟,宁家迁徙到火柿仙城后,目前唯一的强大外敌就是蒙家了。除此之外,就是北风国的那批敌人,但这个可能性远小于蒙家。
寒洲传音道:“宁老祖,这三人皆是金丹气息,不如直接放出袁姥,以力破阵!”宁就范在心中摇头。他并不想这么做。此次伏击若真是蒙家所为,他们怎么可能不防范他的元婴级妖兽呢?若真放出袁姥,恐怕会中了对方的圈套。
想到这里,宁就范冷哼一声,既是回应寒洲,也是对敌人所言:“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北地男儿的战斗英姿!”
“看招!”
宁就范话音刚落,便立即出手。一时间,北风吹拂,大雪飘飞,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三位金丹修士中,其中一人显出身形,施展法术,对抗漫天风雪。宁就范的风雪法术被遏制,便取出一枚符箓,直接启用。符箓飘在半空中,爆发出强光,迅速凝聚成一头冰雪巨人。冰人脚下自生雪云,双手持着长柄冰雕大刀,冲向另一位金丹敌手。那金丹修士见冰人逼近,连忙施展法术,不断打压,延缓冰人的前进速度。宁就范一心三用,射出一道法宝级冰锥,射向第三人。那金丹修士见冰锥射来,威势凛然,便知道寻常法术无法抵挡,于是立即拿出一件大鼎。大鼎飞到前方,与冰锥碰撞,发出铛铛巨响,但总算是暂时阻挡了下来。
宁就范哈哈大笑,豪气干云:“尔等三人就只有这点手段吗?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寒洲在一旁看得惊叹不已,没想到这位宁家老祖以一敌三,竟如此强势。但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宁拙。
“有其孙,必有其祖。从宁拙公子身上,便可窥见宁家的优异和强势。宁家金丹老祖有如此表现,其实早有预兆。” 寒洲又想到己方还有元婴级的袁姥这张强大底牌,一颗心不由逐渐安定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然而,他却不知道,宁就范表面上如此强势,其实心中十分紧张。落入阵中后,他已经失去了地利。三位金丹修士既然被蒙家选中,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此处靠近玉钢山,若是能有援兵就好了。” 玉钢山上的镇守不再是蒙自重,而是由朱家王室派遣了一位金丹修士接替。宁就范来之前,就已经发过飞信通知,双方有过一次飞信往来。但宁就范转念又想:“对方既然在这里设伏,怎么可能不考虑到玉钢山的金丹驻守呢?所以,在这个阵法中动手,只怕任何动静都传不出去。不,真要传出去,反而更加糟糕。必定是他们故意为之,要吸引金丹镇守前来支援,以便将我们一网打尽!”
寒洲对金丹级数的存在所知不多,并不了解真正的形势。但宁就范的思虑也有其局限性。甚至就连设伏的三位金丹修士都不知道,其实他们这场伏击已经暴露了。
在云端高处,朱玄迹和沈灵殊二人并肩而立,俯瞰下方战场。战场虽然被阵法笼罩,但朱玄迹催动天资金睛,配合法术,窥破了阵中的景象。再通过神识交流,让沈灵殊也知晓了实时战况。
朱玄迹道:“沈前辈,果然如你所料,宁就范此行遭遇了埋伏。你还算到他有惊无险。呵呵,有我们在,他当然有惊无险了。”
沈灵殊掐动一番手诀后说道:“此阵我已算出,乃是九尾迷妖阵。阵线、阵纹皆采用九尾狐毛编制。共有八个阵眼,一个阵心。阵心隐藏在阵眼之中,乍一看别无二致,让人难以找准关键位置。眼下,这三位金丹修士,一人占据阵心,两人占据阵眼。还有三个阵眼之中燃着迷魂香,一个阵眼摆着斩妖台,一个阵眼放着捆妖绳,最后一个阵眼竟放着玄机摄气囊。”朱玄迹闻言,不禁感叹:“对方准备得真充分啊。九尾天妖有迷惑万妖的威能,用其九尾狐毛布阵,手笔很大。迷魂香、迷妖阵,能让袁姥一被放出来就被迷惑,甚至会反攻其主。然后,在迷迷糊糊中,自己走上斩妖台,被铡刀斩去头颅,丢掉性命。在生死存亡的一线间,袁姥可能会爆发生存本能,挣得一线清明。所以,对方还准备了捆妖绳,扼杀它最后的一点生机。这玄机摄气囊是个什么法宝?”
沈灵殊便道:“此宝专门针对气数,能吸摄其他对象的气数,使得气数低落。有此宝在,就能防止一些意外发生。许多气数强盛之人,在生死关头,常会气数勃发,用以自救。哪怕是凡人,只要气数强大,勃发之后,甚至能坠崖不死,还有后福。”
“原来如此。” 朱玄迹点头,又问出最紧要的问题,“沈前辈能否算出这三位金丹修士源自蒙家的线索乃至证据呢?”
沈灵殊摇头:“算不出来。这可能就是蒙岿的手笔,严谨得很。布局之初,就已经防备推算了。你不是能追根溯源么?看不到对方和蒙家的联系么?”
朱玄迹苦笑一声:“我只看到,这三人在幽刺亭,先后接取了此次任务。幽刺亭乃是著名的暗杀组织,十分隐秘,在各个大小修真国度都有分布。规模如此之大,且能够长存至今,自然是有底蕴的。我能够在第一眼就分辨出对面三位金丹皆是幽刺亭的成员,已然不负神捕之名。”
沈灵殊微微一笑,并不意外:“蒙家此次出手,恐怕是在报复玉钢山之事了。我们剔除了蒙自重,蒙家就在这里设伏,要铲除宁就范,以作警告。宁就范和袁姥双双牺牲,火柿仙城的格局就会倒向蒙岿一方,剩下的周家独木难支。而在朝堂上,这两人的牺牲的影响会深达人心,大大削弱王室威望!”
朱玄迹道:“这宁拙、宁家的气数,算是否极泰来了。我们的计划是前来雾隐山调查狐神,结果歪打正着,不会坐视宁就范战死。”
沈灵殊面露肃容:“看起来,这是一场巧合。但不排除乃是人命悬丝,或者王命所为。宁就范必救无疑,但不妨先观战片刻,任由他的气数被吸摄。”
沈灵殊接着说出自己的谋划:“若宁拙掌握了神通人命悬丝,给宁就范种下的可能极高。如此一来,双方气数勾连。宁就范这边衰落下去,必然会影响到宁拙那边。若是宁拙还给其他人种下了人命悬丝,他们的气数低迷,轻则神智不清,重则遭受厄难,都会有所显现。此乃验证的良机啊。”
朱玄迹回想起在王都获悉的诸多隐秘:“昔年,太上皇也因为人命悬丝的这一弊端,导致了一场大挫败,险些国灭身亡。天底下,从未有过完美之物。有长便有短,有优势自然有弊端。人命悬丝联通了气数,太上皇走了霉运,气数下跌,其他人共同分担。如此一来,就造成了代王受过的效果。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命,因此,一旦所有人都遭遇灭顶之灾,或者其中一部分人的气数下跌过于厉害,太上皇也会因此倒大霉。昔年,正是因此南豆太上皇遭遇厄难,险死还生。”
“等一下。” 朱玄迹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我佛心魔印若是真有镇压气数的威能呢?”
沈灵殊深思道:“这就要看我佛心魔印镇压气数的威能有多大了。是单单能护住他自己,还是能泽披其他人。即便宝印强大,宁拙此时不过筑基修为,也根本无法发挥真正的威能吧。当年,太上皇老人家不也有一件法宝,能镇压自身气数么?总归,尝试一下,是没有坏处的。”朱玄迹微微点头:“也好,就这么办吧。”
万里游龙在虚空中极速穿行,一道道银线在黑幕下时不时出没。万里游龙的下半截龙躯闪耀着血色光影,此乃血影洞主的手笔。前方陡然一片光亮,下一刻,万里游龙钻出虚空,来到现世。孙灵瞳不敢有丝毫大意,继续驾驭万里游龙钻入茂密的山林之中,腾挪转移了大半天,这才停歇下来。
“好险,好刺激啊!” 孙灵瞳舔了舔嘴唇,心跳逐渐缓慢下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半个手掌都已经转为石皮,一如洞底石球的外观。
孙灵瞳紧紧咬着牙,只能持续用法力进行压制,随后操控机关游龙查看宁拙的状况。看到宁拙昏倒在地,不过尚有气息,孙灵瞳眼眶微微泛红,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我独自一人冒险,寻求刺激也就罢了。”“这一回,却连累了小拙,唉,我怎会如此不明智,实在该打!” 孙灵瞳极度自责,然而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却不敢贸然靠近宁拙。好在,孙灵瞳在机关方面也有不少造诣。当下,他取出机关人偶,以神识进行操控,间接接触宁拙,帮助他迅速苏醒。
宁拙醒来后,得知已经逃出生天,松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后怕。孙灵瞳唉声叹气地说道:“小拙,是我连累了你,差点害了你的性命。” 宁拙摇了摇头:“老大,是我担忧你的伤势,而且私下里对六洞派报仇心切,所以没有阻止你继续冒险。我也有过错!”“你现在伤势如何?” 孙灵瞳如实将自己的伤势告知了宁拙。他耷拉着肩膀,咬着牙说:“本来想顺藤摸瓜,探寻到石中老怪的情报。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识破万里游龙!” 他气得想要拍打自己的脑袋。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呢?自己喜爱刺激、追求刺激是本性,但在此之前,自己确实过于欠缺考虑了。
“是因为在火柿仙城中生活久了,安逸的日子过多,所以变得懈怠了吗?”“唉,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要是连累到小拙…… 他拥有仙资,前途广阔,辛苦筹谋了十几年,日子刚刚好转,又有家族、朋友,还受女修喜欢。不像我只是孤身一人,若是他在这里因为我而遭遇不幸……” 孙灵瞳心中充满了自责,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只要宁拙在身边,绝不能再如此冒险。这一次的逃生经历,深深触动了孙灵瞳的内心。
在整个过程中,宁拙确实是被孙灵瞳连累了。如果他在龙首舱内,发现了洞底的石球,必然不会像孙灵瞳那样急切地进行开采。不过,宁拙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在火柿仙城中,他有很多次将孙灵瞳从牢房里解救出来。他和孙灵瞳的深厚情谊,不仅体现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毫无顾忌地将后背交给对方,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 即便对方犯了错,自己也会轻易谅解,甚至还会为对方弥补过错。
宁拙安慰道:“元婴修士虽然可以凭借元婴穿梭虚空,但要带上肉身却很难做到。所以,要彻底击杀元婴修士难度颇高。一旦肉身被毁,他们的元婴能够离体逃窜,遁入虚空,寻找机会夺舍,然后再来复仇。而万里游龙却能够带着我们一同穿梭虚空,即便那些元婴修士想要追赶,也不太可能拿出元婴,脱离本体,冒死追击。修士的元婴是一身修行的成果,关乎着将来的道途,极其重要。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拿出元婴冒险。”
“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敢进入六洞派探索,不是吗?我们此次逃生成功,也证明了这一点。那魔心洞主如果真的舍弃肉身,用元婴来追击我们,恐怕其他两位洞主就会对他的肉身下手。”“老大。”“我们此次也有很多收获呢。比如,我看到了我娘当年乘坐的机关车厢,知道林幽将会得到它。这个车厢我一定要夺回来!”“如果没有这一次冒险,我怎么会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孙灵瞳摇头,通过人偶发声:“小拙,你就别安慰我了。”
“我们这一次损失不小。”“万里游龙之前被魔心洞主攻击,大约有三成的地方需要修复。”“机关龙躯的后半段被血影侵蚀。这应该是血影洞主的追踪手段,如果清除不掉,将来我们靠近千峰林,就会被血影洞主察觉。”
宁拙摇了摇头,缓缓坐起来:“这些都不重要,老大。”“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你的伤势。”
“小拙……” 饶是孙灵瞳和宁拙朝夕相处了十几年,此刻也感到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孙灵瞳说道:“可是现在,机关游龙已经无法靠近千峰林了。如果我们单独行动,凭借我们的修为和战力,恐怕也无法深入千峰林。毕竟,现在大战即将爆发,千峰林已经戒备森严。我们这样的外来面孔会非常显眼。”
宁拙却笑了一声:“别担心,老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