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误会带来的灾难让双方都家破人亡。
在马特告诉陆羽已经可以准备再次启程时,马丁还呆愣地坐在莉特的土堆前。
陆羽来到他身边坐下,马丁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还打算继续走吗?”
马丁摇摇头。
“我告诉过你,与人相爱时你会和对方换灵魂,最终你和对方会各执彼此的灵魂碎片。”
陆羽站起身清理了一下身后的草芥,
“是带着她看遍万千世界还是留在这里,都随你。”
生者要背负死者的执念活下去,拓荒队已经走到了这里,没留给大家悲伤的时间,大部队就此出发。
“你觉得马丁会追上来吗?”布鲁斯跟在陆羽一侧。
“少年人的心思谁能猜的透呢?”
太阳随着拓荒队的脚步一起沉入地平线,陆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马丁的身影。
夜晚的篝火噼里啪啦,陆羽和布鲁斯在守夜。
布鲁斯看着柴火被陆羽丢进火堆炸开:“陆羽,我感觉有些不对。”
发现布鲁斯罕见的露出担忧的表情,陆羽问道:“怎么了?”
布鲁斯眺望前方:“要变天了,可能是风暴。”
第二天,天色刚刚放出亮光,陆羽叫起众人赶路。
面对众人的不解,陆羽只是说:“有风暴要来了,呆在这就是等死。”
马特问他:“能确定吗?”
“我相信布鲁斯。”
提前出发并没有让众人避开风暴,当陆羽看向西北方时,天空被低垂的暗沉乌云覆盖,云层厚重且气势磅礴,其间似有雨幕即将倾泻。
三股漆黑的漏斗云正撕开地平线,像天神掷下的螺旋长矛扎向草原。
“全都下车,顺着风的方向跑,找低洼处趴下!”吼声劈开空气。
五十人的队伍瞬间炸开,女人们拽着裙裬跳下马车,男人们甩开马车的缰绳。
“别管马车了,跑!”
成型的龙卷风连接天地向他们滚滚而来,似乎已经无处可逃了。
陆羽盯着龙卷风,皮革缰绳被攥得发白——每一道云层的翻涌都压得胸人腔发闷。
风里裹着雨腥味,砸得枯草东倒西歪,他深知这场风暴不仅是天气的肆虐,更是对拓荒者生存意志的绞杀。
指尖抚过腰间的左轮手枪,陆羽把子弹倾泻到天地间。
“你疯了吗”!布鲁斯按住陆羽握枪的手腕,子弹擦着龙卷风的边缘没入云层,“这玩意能把火车都卷上天!”
陆羽甩开布鲁斯的爪子,枪管在狂风里发烫。
“陆羽!”陆羽回头,是里奥的吼声,“跟我来!”
熟悉地形的里奥带陆羽等人来到一处坡下躲避风暴,陆羽放走露娜:“风暴跑不过你,好姑娘!”
风暴卷过的时候,里奥诉说着自己的愧疚,他趁着风暴大叫:“陆羽,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风太大,陆羽听不清。
风过天晴,光芒重新照耀大地,陆羽抬起头来,露娜已经回到了前面不远处,带着其它马。
“你刚刚在风暴里说什么?”陆羽转头问里奥。
里奥骑着马冲上土坡:“陆羽,你把我当做你的朋友吗?你能永远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吗?”
陆羽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赶到这里来,摘下帽子冲他挥手。
里奥扬起他的战斧,走回了他世代生存的土地,只留下一句:
“这里和你之前站立的地方,都是我的家,这片土地永远欢迎你”。
这边的陆羽回到了他支离破碎的大部队,马车装备几乎没有完好的。
相比较于渡河的那次断舍离,这次风暴才人众人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一无所有。
马车残骸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歪斜地支棱在泥地里。
陆羽蹲下身,指尖摩挲着半截车轮——这是老约翰的马车,三天前他还用这辆车运过莉特亲手烤的荞麦饼。
女人们沉默着从草甸里翻捡出变形的铁锅,男人用豁口的斧头劈开断裂的车辕。
没有人说话,只有木料裂开的脆响撕扯着空气。
布鲁斯突然踢飞一块碎木板:“修个屁!这玩意儿连只土拨鼠都拉不动!”他的吼声惊起一群渡鸦,黑压压的翅膀掠过众人头顶。
陆羽数了数勉强拼凑的十辆马车。
装粮食的橡木桶全碎了,面粉混着泥浆板结成灰白色的痂,死死扒在地缝里。
马蹄声是从夕阳的方向传来的。
马丁的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牛群跟在他身后,像一片缓慢移动的剪影。
陆羽眯起眼——少年左臂缠着染血的布条,腰间挂着半截断掉的缰绳,缰绳尽头系着一条褪色的蓝发带,在风里一荡一荡。
“牛群被风暴逼到了西侧,”马丁的嗓音沙哑得可怕,“它们啃光了岩缝里最后一点地衣……所以往回走了。”
陆羽注意到他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深渊。
“我要带她去看亥比亚的巨杉林,”少年突然抬头,眼底烧着某种偏执的光,“她说过……树冠会一直长到云层上面。”
野兽、河流、盗匪、风暴、土著,经历过一系列的灾难后陆羽终于把这群人带到了亥比亚。
当这批拓荒队走近前沿军事哨所的时候,哨兵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马匪攻打城堡。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拓荒队能有这么多人走到这里。”一个警官惊讶地摇着头。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接这种烂摊子了。”陆羽对着他也摇摇头。
“你活该。”布鲁斯骑着马从他身边路过。
“当初不是你建议我接的?”
“你自己想接,我只是给你一个理由。”
警官看着和布鲁斯对话的陆羽悄悄对身边的人说:“看来那段旅途并不是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马特指挥身心俱疲的众人先休息,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散掉,营地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大家准备在哨所营地举办晚会,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再说吧。”
“不行,你一定要来。”马特拽住陆羽,难得强硬地看着他。
“那你晚上再来叫我。”
三个月的西进穿行,陆羽、布鲁斯甚至是露娜,在这段旅途中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回到帐篷里,陆羽第一次和布鲁斯在离开圣巴萨之后同一时间入睡。
日落西沉,陆羽和布鲁斯一觉睡醒已是深夜。
哨所篝火快要熄了。
陆羽把最后一块松木投进火堆,火星子窜起来。
马特在给伤员换绷带,麻布撕开的裂帛声惊醒了打盹的露娜。
母马甩了甩头,鬃毛上抖落几星草籽,落进火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马丁坐在最远的阴影里。他膝上摊着莉特的羊毛披肩,手指一遍遍抚过被牛血浸透的边角,仿佛要把凝固的血痂搓成灰烬。
没有人说话。
风从亥比亚平原深处卷来,带着巨杉树脂的苦香。
陆羽想起里奥消失在山坡上的背影,那个科曼奇人扬起的战斧曾劈开风暴,此刻大约正插在某片同胞的坟茔前,和石碑一起沉默。
露娜的响鼻打破了寂静。
“不是说要举办晚会吗?”陆羽用木棍拨了拨火堆。灰白的余烬飘起来,像一群夭折的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