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吴德斋校长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
包国维迈进门的瞬间，鼻腔里钻进古巴雪茄的焦香。
校长办公桌上摊着英文版《自然》杂志，压在一叠补考名单上。
郭先生难掩激动地将刚刚在教室发生的事情向吴校长陈述了一遍，夸包国维是神童。
然后将包国维的试卷和稿纸叠放在了他的面前。
吴校长推了推他的圆框金丝眼镜，看向了包国维，不禁皱眉，印象里，这个学生可太“出名”了。
“这就是你说的神童？去年拧女生大腿的神童？”吴校长不屑地说道。
包国维的记忆中浮现出了去年底和郭纯几人走在路上，原主为了讨好郭纯去拧外校女生大腿的事情。
当时这事儿闹得不小，被叫了家长，老包赔了五个大洋，他还当着全班的面做了检讨，这件事才算过去。
吴校长用银色裁纸刀挑起包国维的试卷，露出稿纸，刀尖点在微积分公式上簌簌作响。
“省教育厅上月才通报，上海圣约翰大学数学系都找不出三个懂微积分的学生。”
郭先生还未开口，包国维突然向前半步：“吴校长可曾读过1687年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他指尖划过稿纸上的积分符号：“莱布尼茨在1684年首创的这套符号系统，去年刚被剑桥大学正式纳入教材。”
这是他前几天在图书馆的《科学报》刊物上看到的简讯。
裁纸刀“当啷”掉在柚木地板上。吴校长起身时带翻了珐琅烟灰缸。
烟灰撒在《申报》头版的“察东事件”新闻上，像给“华北特殊化”几个铅字蒙了层阴霾。
“你说的是大英博物馆珍藏的手稿本？”
校长镜片后的三角眼突然迸出精光，喃喃道：
“去年我托人在伦敦抄录的手抄版本，放在图书馆里......”
“手抄本第9页有个错误。”
包国维淡淡说道，然后从笔筒抽出一支铅笔，在稿纸上画出函数图像，“牛顿对二阶导数的定义域......”
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室内却静得能听见怀表齿轮的咬合声交替着座钟的滴答声。
吴校长枯瘦的手指紧紧钳住桌檐，双眉拧成一团，问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们家秦少爷在留洋，相关内容的书籍都在家里放着。”包国维面不改色地扯谎。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上泛黄的《格致汇编》，继续说道：
“校长若不信，可以考我流体力学——比如用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计算黄浦江汛期流速。”
郭先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桌子上的试卷飘落到地上。那些鬼画符般的偏微分方程显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明天开学，你转到特别班。”吴校长抓起电话摇柄的手青筋暴起。
“秦参议长赞助的'新学英才计划'，正需要你这样的......”
“那我国文补考的事情......”包国维没想到吴校长竟然直接让他转到特别班。
“不必了！”吴校长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指了指门外。
郭先生对包国维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直接去特别班报到。”
包国维点头，恭敬的退出门外，关上了门，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自己只是稍微露了一手就让郭先生和吴校长震惊到如此失态。
二十一世纪烂大街的普通大学生在这儿竟然被当成宝。
相较于转到特别班，包国维更期待明天的开学。
李知瑶说了要来他们学校上高中，明天总能相见了吧？
包国维双手插兜，漫步在校园里，夹杂着寒风，空中飘着鹅毛般的雪花，背后传来郭纯的声音：
“包国维！”
包国维转身，看见郭纯正朝自己奔来。
只见郭纯戴着黑色礼帽，穿着灰色风衣，褐色皮鞋在校园的石板路面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气喘吁吁地跑到包国维跟前，脸上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包国维，你行啊，图书馆没有白去啊？”
包国维回道：“谁叫你不去呢？你爸不是给吴校长写了信吗？怎么还来参加补考。”
“嗨！别提了。”
郭纯指了指校门口：“龚德铭和庞锡尔在门口等我们呢！咱们快过去吧！”
包国维点了点头，跟着郭纯一起朝着学校门口走去。
两人来到学校门口，龚德铭和庞锡尔都迎了上去。
龚德铭穿着麂皮绒长衫，戴毛线帽和防冻耳套，系着白色围脖。
庞锡尔则校服外罩藏青色呢料大衣，撑着黑伞，看见郭纯和包国维来了均十分高兴。
“补考的怎么样啊郭纯？”龚德铭拍了拍郭纯的肩膀问道。
“一塌糊涂，摊开试卷，它认的我，我不认得它！哈哈！”
庞锡尔也问包国维道：“包国维，你呢？考的咋样？”
包国维不掩饰地说道：“校长让我明天转到特别班去！”
郭纯惊得瞪了眼：“啥？转到特别班去？国文还没考就要让你转到特别班去？难怪刚刚郭先生叫你出去，原来是去校长那儿了啊？”
包国维点了点头，说道：“对！”
郭纯羡慕不已，说道：“早知道我也跟着你去图书馆突击突击了。”
——“妈的，吴校长真不够交情！我爸给他写过信了，他还要留我的级。”郭纯气愤地说道。
龚德铭一脸无奈地说道：“你都留了三年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郭纯满又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不过我爸说了，一年以后，直接让我上大学。”
龚德铭连忙问道：“什么大学？”
郭纯回道：“上海大厦大学。”
“嗯，是个好大学，不过那也要考试吧？”龚德铭看了一眼郭纯问道。
郭纯扭了扭脖子，说道：“没事儿，那儿的校长是我爸在伦敦的老同学。”
包国维心想这个时代还真是操蛋，上大学说句话就行了。
哪像二十一世纪，为了上大学，千万学子挤破脑袋，当然也有出国镀金，回来摇身一变就是海归的。
走了一会儿庞锡尔聊到了钱傲，说听到消息，上次他在图书馆胡作非为，被方豚翁告到了吴校长那里。
吴校长非常生气，拍着桌子说要把他开除了。
后面他爸找了省教育局才算把这件事压下去，但是还是记了大过，留校察看。
包国维恍然，难怪最近钱傲没来找自己麻烦，原来是被留校察看了。
“吴校长不知道钱傲家的背景关系么？这么勇？”包国维问道。
郭纯愤愤地说道：“这吴校长就是一榆木脑袋，不通人情，我爸给他写信让他别留我级，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