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维低头拆蟹，蟹壳在青花碟里拼出个残缺的「包」字，也举起酒杯，四人互相碰了下。
“你们都读过这部小说？”包国维喝了酒，看了看三人问道。
郭纯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带着三分醉意，说道：
“切，你真落伍，现在新闻报连载的这篇《多情剑客无情剑》有几个人不知道？连我们家的佣人吴妈都每期必买。”
龚德铭脸已微红，说道：“是啊，听说现在都有黄牛屯报了，然后高价卖，比市场价贵了十倍。”
这时，邻桌女学生突然惊呼，说书人正模仿林仙儿的吴侬软语，声线竟与楼梯口斟酒的酒娘有八分相似。
“列位看官可知，那李寻欢原型便是姑苏城里的...”说书先生拖长调门，惊堂木悬在半空。
砰！惊堂木稳稳落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戛然而止的剧情使得食客们十分扫兴，大家群情激愤，大厅里也变得聒噪起来，有人喝着倒彩，有人说道：
“你这说书人忒也烦人，正说到关键时候不说了！”
又有人说道：“快说！快说！我给你一个大洋！正听到兴头上呢！”
那说书人拱了拱手，尴尬地笑了笑，十分歉意地说道：
“诸位，不是鄙人不继续说了，而是今天的报纸就只写到这里！明日继续！”
“切～”
郭纯、龚德铭、庞锡尔同时呼道，然后四个人继续吃饭喝酒。
只不过大厅没了说书人的声音之后显得无比嘈杂。
几人吃罢饭，包国维去柜台结了账，这顿饭才花了一块二，四人摸着撑平了的肚皮微醺着走出了松鹤楼。
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包国维想去置购一身行头，便询问郭纯他们，毕竟他们有经验。
大家都很乐意帮包国维去选衣服，便又一起朝着商业街走去。
惠罗公司的霓虹招牌在消融的雪花中晕成一片胭脂红，旋转门将四人卷入香氛与铜管乐交织的漩涡。
郭纯的意大利皮鞋刚踩上波斯地毯，便冲着英籍经理打了个响指：
“给这位少爷从头到脚换身行头！”
包国维连忙说道：“鞋子就先不买了，新买的皮鞋刚上脚还没几天。”
......
与此同时，校长室内，吴德斋校长正在训斥着他的儿子吴守礼。
“你看看你们班的包国维，别人以前成绩那么差，经过一个寒假的努力，明天就能转到特别班去学习了。”
“你再看看你！整天骑个羊马儿到处跑，成绩一落千丈，明天就要升高中了，你能让我省点心吗？”
吴德斋恨铁不成钢，吴守礼则垂手站立一边，心中很不服气，说道：
“包国维上学期连解方程都不会，现在突然会微积分了，他分明就是作弊！”
吴德斋气的哆嗦，说道：“作弊？他怎么作弊，郭先生监的考，亲眼看着他答的卷子，能作假么？”
对着吴守礼扬了扬手，呵斥道：“我他妈真想抽你！”
吴守礼绝不相信包国维一个寒假能进步那么大，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说道：
“也许他是提前知道了补考的题目，然后找人做出了答案，考试的时候再答了一遍也不是不可能。”
吴德斋眸子一颤，心中也动摇了起来，包国维的变化确实太大了。
一个年级倒数第一的学生，通过一个寒假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确实太不可思议了。
补考的试题是学校统一印发的，各个环节并不是绝对保密，包国维提前得到试题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吴德斋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自己对他不遗余力，时常亲自教导。
可他每次考试几乎都是六十来分，徘徊在留级的边缘。
而包国维，一个门房之子，没有好的学习条件。
只有他们秦家少爷留下的几本书，就能完成这么大的转变，难道他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吴守礼见他爸在沉思，明白自己刚刚的话触动了他，便又继续说道：
“爸，你说过，数学就像建房子，需要从地基开始一步一步的建成，包国维基础那么差怎么可能突然就会了微积分？”
顿了顿，语气冷冷道，：“如果他不是作弊，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他的灵魂换了一个人！”
吴守礼的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胡诌，可却一语中的，包国维打了一个喷嚏。
“妈的，谁在背后议论我？”包国维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想。
站在商场的试衣落地镜前，包国维穿着合身的英国呢料西装三件套，系着深红色领带，内搭白色衬衣。
黑色西装包裹着他匀称的身材，俨然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郭纯和龚德铭叼着烟，站在一边，不住点头。
“嗯，红帮裁缝的手工果然不错，和派乐蒙的版型差不多，价格却不到三分之一，等两天我也搞一套试试。”郭纯说道。
龚德铭和庞锡尔也直夸包国维穿着有型。
包国维和他们站在一起再也没有以前的格格不入，感觉很好，隐隐期待明天穿这一身行头去学校的风光。
吴守礼离开了校长室，吴德斋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给秦参议的秘书打了电话，希望能派人下来考察一下包国维的水平。
他们学校开办特别班正是秦参议的赞助，秦参议三年前提出的“新学英才计划”目的是培养特殊人才，尤其是理科拔尖的学生。
为此秦参议专门设立了基金，校长室的这栋小洋楼正是他拨的款，小洋楼的二楼就是他们学校的特别班。
每个月秦参议还会按时给学校拨款，支付外聘海归教员的工资。
特别班与普通班级有很大区别，除了特别班不设年级之外。
所授课程也有很大不同，除了基础的国文、算学、体育以外，还增设了英文、物理、化学、生物。
当然，授课的老师都是海外归来的精英，工资比普通教师要高数倍。
特别班每年考试一次，通过考试的直接去国内任何顶尖学府。
成绩拔尖，门门优异的学生还有公费留学的机会，拨款的额度则根据头一年的考试通过率进行加减。
所以吴德斋亲自把关特别班，无论富贵贫贱，一视同仁，只看成绩，并不是有钱有关系就能进入的。
他今天让包国维进特别班就是因为包国维当时的表现，可是刚刚儿子的一番话不禁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让上面派人下来考察一下包国维的真正水平。
倘若包国维真是作弊，也好当面取消包国维特别班的名额，并当场勒令开除。
倘若包国维真有实力，也正好向上面的人展示一下学校的学生水平，让秦参议放宽心，他的拨款没有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