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也是聪明之人,听出珅少爷话里的深意,脊背站得更加挺直。
贾珅才郑重说道:
“所以,我让你去庄子上,这里有一些碎金子你都带上,周围如果有空余的土地了,你只管放手去收购。
那20亩土地,也在黑山村附近,那里是咱贾家列祖坟茔所在地,万一真的到了最坏的情况,哪怕就是被抄家,祖坟所在的土也是不会被没收的。
子孙靠着这点土地,还能吃上一口饱饭。
再说,有了这些土地,每年的租金也可改善生活,不比坐吃山空要好的多。”
焦大早就如此劝谏过,可贾府上上下下根本没有人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看着宁国府这些孽障做的那些丑事。
多少次噩梦中醒来,担心主子爷这片家业就会彻底葬送在宁国府这帮畜生手里。
自己多次找贾珍他们说过,要多购置一点土地,找靠谱的人去看守,不要光顾着自己享受,给子孙留下一点东西。
可贾珍他们对他厌烦不已,只把他当作昏聩糊涂、倚老卖老的老头,根本懒得搭理。
没想到,真正重视自己话语的,竟然是代侠这一脉的子孙,这样事关贾府兴亡,子孙退路的大事,竟然毫不犹豫的托付自己来做。
只要对贾家有好处,焦大宁愿豁出性命也要做好,更何况,珅公子如此重托信任。
恍惚间,眼前的珅少爷依稀就是当年代化公子的模样,对自己重托信任,真诚相待。
焦大眼睛湿润了,他多年被酒色摧残的老迈的身体,这一刻容光焕发,精神矍铄,双眼坚定有光。
“珅少爷,只管放心,老奴这一次去,一定拼尽残生,发挥余光,广置田地,给贾家铺下最后的一条退路。”
焦大满眼都是光芒,一口喝了杯子里的茶水,仰头看着天空。
“哈哈哈……我焦大本以为这辈子带着绝望死去,随便葬送在哪个沟渠里了此残生,没想到还能最后再出山做点事情,这样下去哪怕见了宁国公他老人家。
我焦大也不会无言以对了……”
焦大说完,又对代侠抱了抱拳,潇洒的就要离开。
这焦大救过贾家先祖的命,祖宗在世的时候一直礼遇有加,从来不拿他当家仆对待,因此,焦大对贾家的人从来不会跪拜。
此时有了责任,焦大更感觉浑身充满力量,转头潇洒就要离开。
贾珅忙叫住他。
“焦大,我给你雇个车,你这年纪大了,去那路途遥远……”
焦大回头不满的白了一眼。
“珅少爷这是觉得我年纪老迈了,廉颇老矣,尚能饭矣。
我焦大戎马一生,征战疆场经历多少考验,如今正是为主子尽忠的大好时间,哪能这么娇贵,坐什么马车去。
再说,少主子你这个钱要用在刀刃上,我焦大岂是那种养尊处优,拿着主子银钱散漫挥霍的人。
我在宁府那边一直养马,宁府倒是没想让我死在半路上,临走的时候他们给了我两匹马……”
贾珅转身回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袋用锦绣小心包裹的东西,拆开了给焦大看上一眼,才又小心细致的重新包裹好。
焦大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有些像瓜,还有些像水果,嗯,尤其像萝卜,以为这是少主人留给自己路上吃的。
忙客气摆手。
“珅少爷,我焦大风餐露宿多年,当年跟随主子爷打天下的时候,各种艰难都遇到过,哪里需要特意带上水果在路上。”
贾珅却笑了。
“这不是水果,说起这个东西的来历还有些曲折,薛蝌的父亲,也就是薛蟠的亲叔叔,也是领内务府帑银,户部挂名的皇商,而且还是主要负责在外巡查和海外贸易的。
可惜的也是英年早逝,他父亲的朋友从海外做生意回来,生前受到薛蝌父亲诸多照顾,这次九死一生,从海外跑船回来,其中就带来了这一袋东西。
特意送给薛蝌和他妹妹薛宝琴尝一尝海外岛国神奇的食物。
但兄妹俩不敢如此挥霍,知道堂兄薛蟠一家如今寄居在京城,平常的时候定然是孤单寂寞。
薛蝌心疼堂兄,更知道薛蟠向来喜欢吃这些新鲜玩意,特地托人带来京城送给了薛蟠。
薛蟠这家伙上次喝酒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带过来显摆,炫耀结束了准备就把这些东西全部吃了。
好歹我给死活拦下来,这些东西发挥好价值可太大了,现在就全部交给你了。”
焦大吓了一跳,不安激动的摇头。
“不行,你们这些尊贵的主子们都舍不得动的东西,我焦大怎么可能僭越。
如今,珅少爷你待我如国士,我焦大必然舍命报答,这些东西我消受不起,更让我越发不安,万万不会接受。”
“焦大!”贾珅笑了笑,知道他误会了。
“这个东西不是给你吃的,当然你要吃,明年或许可以敞开了吃。
这玩意的学名叫甘薯,别看它貌不惊人,跟萝卜一样,但一路漂洋过海,颠沛流离,机缘巧合之下才带了这一包回来。
这玩意在我国根本没有出现过,是海外产品,生长在库斯科、基多、瓜希拉半岛,那里基本上都是海岛小国。
与外界不通人烟,后来还是阿兹特克人偶然之间到了那里,前些年才把这植物带到了吕宋。
薛蟠的世交亲戚,又从吕松把这食物带到了我朝。”
焦大捧着这些东西,神情越发恭敬,他年轻时跟随贾家主子爷征战四方,在边境四处作战,见闻阅历眼界本就极高。
对珅少爷说的这些地方,自然有所耳闻,如今,听说这些东西漂洋过海,远渡重洋,不远万里来到这里。
而且少主子对这些东西如此珍重,自然此事非同小可。
贾珅又正色说道:
“焦大,你的任务不仅是要在黑山村附近广置土地,那200两碎金子你全部拿来收购土地,爷爷给你的银子你用来置办院子,作为自己生活用度。
这些甘薯就交给你了,一口都不能吃,把这一包全部作为种子种植下去。
成熟以后收上来也别送送过来,还是全部把它们作为种子种下去。
焦大,当年你在战场上是知道饥饿的滋味的,比任何人都切身感受到,饥饿濒临死亡的痛苦和绝望是很崩溃的,但有了这甘薯,这样的事情还是可比避免的。
一旦你把这些种子种植成功,那就是大功一件,将来能挽救不少饥民的性命。
这个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竭尽所有耗尽家财拼上一把,让焦大你过去,替贾府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将来能不能翻身,能不能逆境重生,主要看焦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