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反驳，也没去安慰，而是反手摸出烟盒往里看了看，随后一阵沮丧。
:“就一支了，一人抽一半吧。”
:“你先，留一半给我就行。”
:“嗯。”
他取出最后一支烟，然后随手将烟盒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接着拿起打火机点燃，猛的吸了三四口后，他将差不多还剩三分之二的烟递过去，石桥柱默契的伸手接过。
:“难熬咯，还有漫漫长夜没烟，不知道今晚睡不睡得着。要不这样，表，咱们去捡点枯叶，然后拿纸卷一卷？”
:“吸烟吸烟，你还真当是吸烟了。”
石桥柱笑了笑，又将还剩三分之一的烟递过来，他同样默契的接住，然后望着月色小吸一口，又递了过去。
:“这月亮，还没到中秋呢就这么亮了。”
:“亮有毛用，一眼过去全是那些店家的灯光，一点月色都感觉不到。”
说罢，石桥柱将烟头丢下踩灭，然后惋惜道。
:“回来的时候应该找罗艺要两支的，这晚上没烟真睡不着。”
:“现在回去也来得及啊。”
:“都走到这了，你好意思回去要？”
:“这样，你跑回去，我在这等你。”
:“你倒是会想哦。”
迎着月色，两人边走边笑，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表，你等一下啊，我看看我爸在不在，不在的话我偷两支烟出来给你。”
说着，石桥柱转头跑进一条漆黑的小巷里，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又跟个孩子似的拿着两支烟一脸自豪的跑出来。
:“喏，表，今晚你省着点抽也能安稳的度过了。”
他接住烟，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进裤兜里，然后跟石桥柱道了声谢，石桥柱闻言摆了摆手，回道。
:“跟我你还说这个，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一落，石桥柱转过身又飞速的钻进了那条黑色的小巷。
他看着石桥柱离去的方向，淡淡一笑，转身往出租屋方向走去。
打开门，一股热气猛得扑过来，每次回来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只当是走进了桑拿房，平淡自然的换上拖鞋洗脚，然后爬上床拿出手机点开羊的聊天界面，缓缓打上几个字。
:“羊，你要复读不？”
没一会，那边发来消息，一字一句都写着无奈。
:“不复读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把写差的几分给补上来？”
:“那你要去哪复读？”
:“回三中咯，熟悉些。你呢？是要回一中还是换其它地方？”
他闭上眼想了想，虽说在一中待了三年，可熟悉的人已经全部离去，他不想回去看着熟悉的景色怀念那些不会再出现的人，于是打字回道。
:“也去三中吧，在一中都待了这么多年，总该换个环境看看嘛。”
:“那行，到时候开学一起去嘛，你这个成绩去三中的话应该会减免些学费的。”
:“嗯，话说你到底来不来面试？电话也不打过去，面试也不来，拉藏那都已经全部搞定了，到时候只需过来签个合同然后跟我去盘信就行。”
:“这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忙嘛，今天才忙完，明天上来嘛。”
:“你先打电话跟负责人说声，他现在在外面还没回来呢。”
:“我先上来再说嘛，你不是在上面租房子了吗？他不在我就在你那住，等他回来再过去面试不就行了。”
:“也行，上来的时候说声。”
:“嗯。”
退出聊天界面，他看着对面的墙，白色的墙面已经粘上了灰，虽然看着不太脏，但也没了当初的模样。
忽然，手机上又弹出一条消息，他连忙看去，只见屏幕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头像，清新古风，透着一股文人的优雅之气。
:“徒弟，分数线你看了没？”
:“看了，差一分。”
:“没事的，不要紧的，你已经考得很好了。听李馨说你是打算复读？”
:“嗯。”
:“想好去哪个学校了没？”
:“应该是去三中，正好有个朋友也是差几分，他是去的三中，能有个伴。”
:“想好就行，好好加油，我在大学等你。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来当我的小学弟了呢，让学姐我带带逛遍校园。”
:“嗯，那师傅你可得把学校和周边好玩的地方逛个遍呦，别到时候我来了你却跟我说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
:“对了，好像石娇也是去三中。”
:“石娇也没考上？”
:“嗯，她考四百三，比你差多了。”
:“那还行，至少还能有几个老熟人，不至于太孤单。”
:“那就这样，徒弟，你好好加油。”
:“嗯，我会的，师傅。”
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随后他按下息屏键合上眼坐靠在墙上，压了一整天的情绪瞬间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眼睛渐渐湿润，喉咙开始往上挤，顷刻间，泪水滑落，沙哑的哭声跟着闷热的风一起涌向耳朵。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早就料到考不上，更多的只是一种奢望。
声音越来越沙哑，脸颊渐渐的全部湿完，嘴角甚至传来咸涩的味道，他胳膊捂着眼，压着嗓子不停地哭。
不知哭了多久，眼睛依旧湿润，可脸颊已经干涸，想覆盖上了一层胶，嗓子也在隐隐作痛，他拿起手机看着和龙佳敏的聊天记录，手机那头的人好像于月色下站在湖面上朝他挥了挥手，微笑着跟他告别，然后转身走向了星空与湖面交界的那条线。
他拿起被甩在一旁的裤子，从里翻出刚刚石桥柱给的烟，然后又取出打火机点上，接着起身蹲靠在床边，一边看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边看向窗户外的月色，一点一点的抽着烟，等烟抽完，他重新躺到床上看着手机，好几页的聊天记录，每一页似乎都在诉说着什么。
躺了一会，手机忽然变成了屏幕忽然变成了一片蓝色，只有中间印着一串号码，号码上面写着一个大字。
他点击接听，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说道。
:“爸。”
:“我和你妈刚下班，听你小叔说你差一分然后打算去复读？”
:“嗯。”
:“想好去哪复读了没？”
:“三中。”
:“行，到时候报名费多少你跟我和你妈说声，我们好打钱过来。对了，你现在还有钱不？”
还没等他回答，电话那头低喃了几声便又接着说道。
:“你在上面打暑假工花销不小，然后工资又还没发肯定没钱了，我现在转一千过来给你你记得收一下。”
同样的，还没等他说话，那头就挂断了电话，接着半分钟不到的功夫爸爸就将钱转了过来。
他看着一千块钱的红包，止不住的扬起嘴角别过脸去，用饱含泪光的眼睛看着一旁的烟头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挺好的，至少又不缺烟抽了。
没了等成绩时的焦虑，这一晚睡着得比较早，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同样是被冷醒的，他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准备看下时间，可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睡着之后发过来的一条消息，那条消息的左上角写着一个大大的“哥”字。
他看着消息的内容，同样是问考得如何，想来，好像当初哥哥考完的时候他问都没问过，最后哥哥去了哪所大学也是听小叔他们提起的。
:“差一分。”
昨晚哭过之后，打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没了那份不甘，更多的是一种遗憾，所以心里也没起多大的波澜，回完消息便起身去洗漱了，洗漱完出来，哥哥的消息也刚好回过来，字里行间散发着轻松随意。
:“差一分那问题不大，复读一年就行了，别想着去读专科或者直接出去打工，好好找个学校去复读，大学挺好玩的，等你明年考上就知道了，没人管你，想去哪去哪。”
:“我已经打算复读了，去三中。”
:“那就行，起的太早困得要死，今天早上的课不去了，直接逃课，找个人帮我答到就行。那就这样，我再睡会，你去忙你的吧。”
:“嗯。”
回完哥哥消息，他拿上打火机转身出门，来到楼下买了包烟，抽烟一支后再沿着去三中那边的路慢悠悠的走，走到杨芳路路口的时候，对面忽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举手打招呼。
:“班主任。”
来人听到声音眯着眼睛看过来，渐渐和蔼的笑了起来，露出那口参差不齐的牙。
:“绍兴啊，怎么样，考了多少？”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挺尴尬的，差了一分。”
:“差一分，行啊，你小子，看样子高三的时候也努力了嘛。”
:“嗯，不过就最后两个月才努力的。”
闻言，那人惋惜的叹了口气。
:“你要是早点懂事就好了，想好要怎么走了没？”
:“想好了，去复读，然后好好拼一年。”
:“也行，虽说复读不一定是条好出路，但只要你目标坚定努力下来也能打拼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
:“嗯，班主任，那我先走了。”
:“去吧。”
道完别，他随即往前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忽听后面又喊道。
:“胡佳考得怎么样？”
:“他好像是考了四百零几来着，具体的我忘了。”
:“欸！看来高三还是没努力呀，你俩都可惜了，学起来都挺快的，就是没认真学，既然打算复读了，那接下来这一年你好好努力。行了，去吧。”
:“嗯，班主任，再见。”
说罢，班主任转过身去，迎着对面的人群走去，明明背影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眼前那人的背比以前要弯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前路，长叹一声，取出烟点上随后迈开腿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时间，好像渐渐画起了一道分割线，那过去的人一一出现于这几天用自己的方式站在来时路上告诉他。
大胆的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
迎着慢慢变得温热的阳光，他来到“状元”楼下抬头往上看去，里面又重新传出了嬉笑声，昨天那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去，众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听着那声音，他扬起嘴角，迈开腿慢慢往上走去，离办公室越近，那嬉笑声越发清晰，渐渐的，他开始能听清她们在聊些什么了，也渐渐听出那些声音都是哪些人说的。
走到楼梯口，他透过玻璃试探性的看向办公室，里面果然看到了文老师的身影。
文老师回来了，羊也是今天上来，一切都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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