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片上的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晚凝素柳眉微皱,玉手“唰”的一下,拔出青锋剑,迎着阿渡的剑挥过去。
作为朱雀殿五大弟子之一,朱雀殿伏魔四剑的传人,晚凝素浸淫剑道多年,她有自信能接住世上任何一剑。
可接下来,她整个人愣在当场,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眼神茫然若失。
她看不见阿渡的剑,也看不见阿渡的人。
青锋剑已经出鞘,却不知道该刺向哪里。
阿渡出现了!
就坐在开始坐的那张桌子上,右手握着白瓷茶杯,左手握着那柄没有剑镡的剑,黑纱低垂,遮住脸庞。就像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啪”的一声,晚凝素悬在腰间的香囊应声而落。
女子大多都会带香囊,晚凝素也不例外。只不过,与旁人不同,她钟爱茶花的清香,因而香囊里都是茶花提炼的香精。寻常女子的香囊,总爱在里面加上白芷、菖蒲、藿香等杂物,用来提升醒脑,具有妙用。
晚凝素却觉得太过杂糅,反而影响了茶花至纯的淡雅清香。
香囊的样式也很简约,被一根红绳拴住,挂在身侧,远没有青锋剑醒目,亦没有青锋剑那么坚不可摧。
阿渡那一剑,如果削断的是青锋剑,晚凝素不会惊讶,可偏偏削断的是拴着香囊的红绳,那意味着阿渡要绕过全身戒备的晚凝素,包括那把青锋剑,将剑锋递到晚凝素的腰际,分寸须得丝毫不差。
世界上竟有这么快而准的剑法?
世界竟有这么快的人?
这个黑衣黑袍黑纱斗笠的家伙,是鬼吗?只有鬼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手过。
晚凝素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阿渡,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肖遥的表情同样震惊,看见阿渡出手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怒吼道“住手”,面部表情狰狞到比乐骞的大猿猴还要丑陋。
因为肖遥明白,阿渡的剑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在桃谷集的客栈里,包括肖遥在内,一共有三个人死在那把剑下,其中有两人还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不仅修为境界比晚凝素高,而且剑法上的造诣也绝不输她半分,可在阿渡的剑面前,他俩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阿渡的剑插回黑鲨鱼皮的剑鞘里,并未见血。
肖遥凑到晚凝素身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查看是否有伤口裂开。
没有。
肖遥等了很久,凑得很近,几乎快亲上晚凝素雪白修长的脖颈,依然没有血溢出来。
晚凝素一把推开肖遥的脑袋,厌恶地斥道:“你干什么?别离我这么近!”
肖遥看了看地上红绳断掉的香囊,一回头正好撞见一脸得意的花隐娘。
“你没想杀她?”肖遥心有余悸地问道。
花隐娘翻个白眼,走到阿渡对面,长裙一撩,坐了下来,话里的醋味酸得掉牙:“我倒是想杀。可是好弟弟你这么看重这个冰山女。我要是杀了她,你还不恨我一辈子?我疼你爱你,自然舍不得你伤心难过。”
尽管醋意大发,可花隐娘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明显暗淡下来,语气有些无奈。
肖遥望了一眼阿渡,他仍旧端着那杯茶,抿了一口以后便平举在胸前,似乎感觉不到肖遥在看他。
阿渡只是杀人的剑,剑不需要感情,只要听主人的吩咐就好。
花隐娘只是一个眼神,他竟然就知道是要杀还是要留,这份默契才是最真正令人可怕的。
这就是黑冰台的杀手,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有多么恐怖。
“姐姐,你如此待我,我真的……”肖遥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花隐娘那些话里的款款情意,肖遥当然能听出来。
只是肖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全天下男人都为之疯狂的女人,偏偏会喜欢自己。就连肖遥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花隐娘喜欢的东西。
他不如顾墨白身份高贵、地位超然,他不如路十三神秘诡异、天赋绝高,更不如辰澈那般相貌堂堂,是九州出了名的美男子。
这个问题,只怕花隐娘自己也不明白。因为肖遥,实在是个太普通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原因,那就是,肖遥的确是唯一一个能在花隐娘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智的人。
这并不简单,他起码已经比整个九州的绝大多数男人要克制。
克制的人,最可怕。
“不会说话,就别说,过来陪我好好吃顿早餐。我们再慢慢上路好吗?”花隐娘一双美目顾盼生非,妩媚的样子胜过天下任何一种春药。
晚凝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盯着肖遥问:“你要离开?那剑……”
“剑的事,回头再说,你先带走。”肖遥冲晚凝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花隐娘是杀手,阿渡更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晚凝素若再留在这儿,没准什么时候花隐娘看了心烦,改主意要杀她,就大大不妙了。
晚凝素面露为难的神色,一步三回头走向客栈门口,临走还不忘把碟子里那块冰糖核桃酥拿走。
吃货是怎么死的?
经此一事,肖遥简直对这个想象中高冷无比的师姐,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
好在花隐娘并不计较,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晚凝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等晚凝素走了,客栈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小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递给花隐娘一本菜本,热情地询问花隐娘要用些什么早点。
行走江湖,肖遥对客栈里的小二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总是知道什么该出现,什么时候该躲好,而且躲的地方旁人绝对想都想不到。
一身灰布衣裳的小二,肩头搭着一条毛巾,身子前倾,在花隐娘身边候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咕噜噜乱转,显然对花隐娘的美色颇为垂涎。
肖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有警示之意。
先前桃谷集客栈里的那个小二,不过是做人圆滑、处事逢迎了些,便在花隐娘手里送了性命。
若是惹毛了花隐娘,这家客栈只怕又得换个小二了。
小二见肖遥频频摇头提点,好在识趣,身子往后缩了缩。
肖遥心中稍安,双眼瞥向阿渡的左手。
这是肖遥第一次离阿渡这么近,上一次,还是在桃谷集肖遥骑到阿渡身上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没来得及细看,阿渡的剑便已划破他的喉咙。
阿渡的手皮肤白皙,暗紫色的静脉凸起。
这只手绝不粗糙,但也并不细嫩。每一个指节都被磨平,那是长时间锤炼的结果,至少要经历上万次的击打。手掌靠近手腕的位置,生着厚厚的老茧,掩盖了手掌原本白皙的肤色。
这就是一把用剑的手,并不匀称,并不值得观赏,但绝对实用。
就像阿渡的剑一样。
黑冰台,黑冰台!
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阿渡,已然如此可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阶杀手,传说中的金字杀手,会是怎样的存在呢?还有那位不为世人所知的山柱……
花隐娘纤细的手指顶着额头,冥思苦想良久,却想不到吃什么,指着菜本说:“我向来不擅长点东西,就把刚才给那个白衣服女人的,一样给我来一份,然后再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点心小菜做几样。”
肖遥忍不住暗笑,行走江湖的女人,哪怕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些事还是做不来。
“我来吧。”肖遥笑着接过菜本,指着菜本的几样点心,吩咐小二去做。
花隐娘不屑地看一眼肖遥,补充道:“那个白衣服女人要的点心,照例还是给这位肖公子来一份。他啊,心里可还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