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有些哭笑不得,点点头示意小二照办。
小二笑盈盈应下,转身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嘀咕:“吃得完吗?点那么多。”
花隐娘怎会听不见,正要喝住小二,撞上肖遥责备的眼神,悻悻作罢。
严格意义上来说,肖遥只是被花隐娘抓来的犯人。
天下怎么会有怕犯人的绑架者?可花隐娘偏偏就是,而且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阿渡不同。他不懂这些,唯一的动作,就是抿一口茶,平举胸前,过一会儿再抿一口,再平举胸前。
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肖遥准备和花隐娘谈谈。
“好吧,现在我们认真地谈谈这个问题。是谁让你来抓我的?”肖遥一脸严肃,开门见山问道。
花隐娘刚喝了一口茶,看见肖遥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吃吃发笑。
“哟,你还知道自己是被抓来的呢!我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我是被你抓来的。”
肖遥眉头一皱,不悦道:“我没开玩笑。从下山开始,我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一直没有丝毫头绪。譬如招贤馆后门的老周,怎么会是一个隐藏的武道高手?譬如江左离侯为什么处心积虑想害死我,却不大张旗鼓处死我?为什么白芷江上燕烦会为了我不惜和乐骞拼命?我只知道自己是肖遥,可我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肖遥没有看花隐娘,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看着远处,就像现在,他的视线绕过花隐娘,一直看到远处环绕着武炼峰的群山。
群山之中,云雾缭绕,峭壁林立,就如那日的白芷江、猿哭峡。
花隐娘感受到肖遥低落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凝结,茶杯放在唇边迟迟没有放下。
良久,肖遥才将视线从群山之间收回,盯着花隐娘说:“黑冰台不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吗?你们一定知道我是谁吧?所以你才会一直追我追到鼎湖剑冢。”
花隐娘轻叹道:“好弟弟,你何必执着呢?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被黑冰台盯上的人,千年来,从没有一个能逃脱。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是山柱亲口要的人”
山柱要的人,意味着什么,肖遥能想象到。
那意味着,就算花隐娘放过肖遥,也会有更厉害、更残忍的人来抓他。
“现任的山柱,我们从没见过,就连总台最精锐的七名金字号杀手,也只有一个人偶然听到过他讲话。这位山柱履新以来,已经过去十几年。十几年里,他只亲自下达过针对两个人的命令。一个是杀死秦独岸,另一个便是抓你。”说起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花隐娘不经意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杀死秦独岸,你的意思是,秦独岸的死跟黑冰台有关?”听到秦独岸的名字,肖遥反而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命运了。
“不错,不过就算是十几年前针对秦独岸的那场行动,总台也只派出两位金字号杀手。”花隐娘的美目里不再是无尽的风情,取而代之的是锋利,“而你,是全部,全部金字号杀手都出动了。你见到的虽然只有我,可是那七个金字号杀手始终在你的周围。”
话音刚落,肖遥突然觉得四周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静静地在暗中窥伺。
肖遥环顾着整间客栈,除了看起来毫无武道根基的小二,视野可及处便再无一个人影。
黑冰台的七位金字号杀手,究竟在哪儿呢?
“从骏业城里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你身边。那个卖红油抄手的老周,之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就是因为忌惮我们。在桃谷集,阿渡的剑并未划破你的喉咙,如果他那样做了,在你死之前,他就会先成为一个死人。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老酒鬼。”花隐娘的话听起来无比阴森瘆人,冒着森严的寒气,让肖遥脊背发凉。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说,肖遥一直以来,都被七八个黑冰台顶尖杀手监视着。——包括他在半梦半醒间和花隐娘做那些事的时候。
花隐娘的话戛然而止,仓促总结道:“与其说我们在抓你,倒不如说我们在保护你。”
把监视抓捕说成保护,这话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荒谬。
“为什么说酒中仙是唯一的变数?”肖遥忍不住心中好奇,追问道。
看起来,自己被酒中仙带上鼎湖剑冢,并不是黑冰台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是酒中仙半路杀出来横插一脚。
这么说来,是酒中仙在阿渡和七位金字号杀手的手里救出自己?
那个分不清是醉是醒的老酒鬼,能在黑冰台金字号杀手的眼皮底下救人?
别逗了,花隐娘一定是在讲神话故事。
可花隐娘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说起酒中仙的时候,似乎颇为忌惮。
“他,很厉害。”花隐娘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描述,并没有多的修饰。
“很厉害?别逗了,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花隐娘抬起头,直视肖遥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次,他,很厉害。”
当然不是开玩笑。
肖遥脸上笑意渐渐消散,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
据肖遥所知,花隐娘应该是当今世上唯一懂得绵针功夫的人,她身上不知藏匿在何处的二十四根绵针,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花隐娘这样的杀手,即使不是金字号杀手,也必定是黑冰台最出色的杀手之一。
而阿渡,不说在黑冰台,就算在剑客如云的九州武林,凭一手快剑也足以排进当世前五十名。
花隐娘说一个人很厉害,那他一定是非常厉害。
小二将点心端上来,殷勤地擦净桌子,正想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擦筷子,被花隐娘冷冷斥了声“滚”,立马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所以,吃完早点,你就要带我回黑冰台吗?”肖遥沉思半晌,开口问道。
从骏业城到武炼峰,肖遥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或许去一趟黑冰台,能解开那些疑惑。
花隐娘摇摇头,抓起一块枣糕,递给阿渡。
阿渡右手放下茶杯,接了过去。
这是肖遥到目前为止,阿渡的第二个动作。
花隐娘自己也拿了块枣糕,轻轻咬了一口,说道:“不,总台并没有要将你立即带回的指示,我们只是要跟着你。换句话说,你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去。”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现在要留在武炼峰,参加完四殿演武,也是行得通的?”
花隐娘微微一怔,答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那个劳什子演武有什么好去的?你谁都打不过。”
听花隐娘这话,想必鼎湖剑冢防守极严,青龙殿后山鼎剑台肖遥打败朱雀殿三名弟子的场景,花隐娘并未看见。
肖遥下巴微微一扬,不无得意地说:“如果我得四殿演武的第一名,你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花隐娘问道。
“陪我去一趟肃州,我要去打听七夜的下落。”尽管心中不说,肖遥仍然一直牵挂着七夜。
如果水云间一战,七夜真的没死,那他要么会回江左找肖遥,要么会去肃州找清欢侯。
一个是朋友,一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有何难?去肃州就去肃州。”花隐娘答应得甚为爽快。
肖遥咧嘴笑道:“好,我就当你答应我回去参加四殿演武了。演武结束,去肃州。”
花隐娘没好气地瞪了肖遥两眼,冷哼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天生会说谎。”
“论说谎,天下还有比姐姐更会说谎的人吗?就算别人明知你说的是谎话,也巴不得上你的当呢!”回山演武的事谈妥,肖遥的心情顿时一扫阴霾。
“哼。你个死没良心的,那你怎么不愿意上我的当呢!”花隐娘忍不住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