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就肃清了战场,把黑衣人的身体挪到了距离沼泽地很远的地方。
趁着间隙,我对他说,死亡是很容易的,把一个人的身体破坏掉更加容易,若非特别必要,还是要留手留情,人得身体并不容易。沉沦一直在唱着主题歌,全部消灭掉剩不下多少人,错误过失难免。魔者们早就等着这个时机,去操纵和祸害人类。
就等着人焦灼和游历无计,冥者阴者窥伺在旁。
天者们很难说,只在很偏隘的地方下功夫,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一步一步把人送上靠自己的危险之路。
对于灵体魂体,一般情况下绝不容情,已经到了灵到了魂的程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可能性不大。例外肯定是有的,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只要不是与人为善的戕害生命的一点也不要顾惜。
战斗后半段,你已经能够把灵打死在人体中,对人的身体的伤害越来越轻了,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心法上突飞猛进,你的心法非常玄妙,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还有两点建议,是我的一点拙见,望你谨记。一是混,一招有一招的心法,但那招的心法也可以挪到这招上来,只宜慢慢融合不要硬来,免得伤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最大的心法是世事,能加入多少看个人的悟性和造化,必须要有所承当也能够承当。
二是问。你不要问我问谁怎么问,你知道就知道了,若真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问一问,经过一下,就有了明灯有了着落,知道路怎么走。
问是一门大学问,不耻下问并不耻,反而是难得的清明。能够理顺很多关系,怕的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机,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乱说,把事情弄得复杂了。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简单又明了。而不是有二说一,无一说三。
还有一件是气息,刚才就有一个,泥巴人里面是一具死尸,泥巴人住在死尸里面。这不难辨别,活人有活人的气息,死人有死人的气息,又有活死人和死活人的气息。生人活人的气息只有人有,不同于心的味道、魂、灵的味道。
妖风有妖风的味道,神祗有神祗的味道,只要你没有味道,他们就都有味道。
你的味道只能是自然身心灵的味道,干净,朴素。
七护法听得很平静,但我看出他心的兴奋,翻江倒海,有了很多剪接。
忽然眼睛看着我,有话要说。
我点点头。
他说:“我不问问,你放心。我问病,心法既然如此玄妙,我也看到了玄妙的一面,那么身体上的病也是,不是心病灵病,可以结合到心法上。”
真是不能小看他,他竟然明白了这个。“是,病可以使之转化,转化为好的一面。恶也一样,是善的路径。说善良是一种修养,就是修正和滋养。”
病往远处说,是禁制和咒术的起作用。达到了某种程度,碰触到了某些正常运行的机制,它们就要采取保护措施。往近处说就是外来和内来的熏染,获得性的对人本性的叛离。
不要劳累、不要忙碌、不要熬夜、不要关系紧张、不要贪婪,这些多了,病闻着味就跑来了。
有好有坏的事情,向来如此。禁制和诅咒有好的作用,也有不好的作用,既保护了人也制约了人。那些熏染和积习,有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方面。
分为不适,恙,病,疴,毒五级。如果细分的话可能就需要专门来研究了,或者直接对应身心灵,是谓身病、心病、灵病。
人们总会听到病疴之人说,我这病,我知道。说得很无奈,也似乎说得很透彻,人会知道自己的病,但不会正视自己的病,这才是病。
到了毒级,其实也是身心灵三样,不过就是毒又有很多级数罢了。身毒,也叫染毒,这是气血之毒,作用于肌体的毒,全体有效。心毒,意念之毒,针对于所有生灵,这比身毒物毒要严重多了,欺骗性也更大。
有时候人们说的乌烟瘴气、肮脏卑鄙,末世末法,主要说的是这里,也就是以有毒为无毒。
灵毒对一切存在都有作用。身毒在染,心毒重侵,则灵毒是害。大到对时间、空间、智慧、能量的毒害,小到扔出一粒毒丸说,认命吧,这就是命。就是形成了人们信以为真的规则和“天道”,如对死亡的解释。
这中间也不要有惧怕心理,人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就如一个一,身毒心毒灵毒早就有了一把保护伞,人人都在保护之内。
“那出了线,跳了圈的呢?”魔王第七护法又问。
这有两个解释,我说,说起来是不受保护了,但还是会受到保护。受不受保护在于正邪,而正邪是自己的选择。人的出线和跳圈,是有所触动有所启发有所指引,有了超出于常人的某些能力。
这容易理解,猪养大了再吃,魔者的用意是造就一批这样的人,平素常人值不得用心,略施影响即可,然后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而对于圣者来说,这也需要保护,保护而且善化,做一个好人。
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一向如此?一向如此;从来如此?从来如此。
魔王第七护法:“从来从何处来?”
当我们断言,我们说,从来就不能只有好的,没有坏的。已经是一个“常识”,他问的是,这个“从来”是从哪里来的?
这叫我不好回答,从来,说的是一个起始的意思,大概还含有了会持续不断下去的判定,这个始在哪里,从什么地方开始的,人们为什么一决而断,深信不疑?
始在哪里?止在哪里?有没有应用的范围和限制?本来就一直如此的本来,是依仗于什么,本来又是本于什么?
我只能说,我解答了不了你的这个问题,若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回答你的疑问。
魔王第七护法悠悠一叹。这个叹息似乎在表明他已经察觉了什么和看到了什么。
“他不会见我的。”他说。
言犹在耳。
后来证实了,那人说的话是四个字,“我不见他。”
没有为什么,也不用问为什么,七护法知道那人不会见他,那人也知道不会见他,如同七护法自己知道那人知道不肯见他。
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他们知道什么?
贵雷妆想不下去,到此为止,这是他给自己下的一道禁令,禁令就是禁区,半步迈不得也迈不进去,就是在关乎那人一切的事情上绝对不问为什么。
那些想知道为什么以为知道了为什么的魔者和一些天使在暗无天日的永火中受着无尽的惩罚。
这不是那人的严厉,他严厉是严厉,但他慈悲怜悯的一面足够包容所有的错误,只有人的一错再错变本加厉,事情才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祭祀,挽回的祭祀也不顶用了。
其实不仅天使和魔者,人世之间也在犯着这个错误。
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陷入可悲的境地。
“但还是得谢谢你,”他诚恳地说:“谢谢你。”
我还没有说不用客气之类的话,就听到了呜嗷一声低沉的怒吼。
远处沼泽地的中心涌起来山一样的污水烂泥,一个人形的泥人似乎正庞大地坐着发怒,两手拍打着胸脯,然后呜呜叫着不停地抓起污泥抛向这边。摔在沼泽地边缘,泥里和不是泥里的泥不停地变成泥人,数目就像雨点落在水里那样多。后来不摔不抛,大王发怒了,沼泽只剩下了一门心思,泥人纷纷站起来走向岸边。
七护法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有过这方面的训练,起身就要往沼泽中心奔去,那意思就是先把大家伙拿下,去了根和源,这些泥人黑人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练手!”我喊住了他。
他还有得练,他也知道他还有得练,就练开了。这次一点也不着急,纯粹练手,好整以暇。练手就是炼心,开始的时候“长发披面”从第一招到第九招各有对应的一到九个心法,这是开始的循序渐进,渐入佳境的意思。
这个规定并不硬性,第四招秀发飘逸的四个心法可以用到第一招总角初见上来,其他的也都一样可以轮换着使用。这就开辟了一个境界,一招不再是一招,是几百招,招式翻翻滚滚没有穷尽的时候,这已经够他用了,贵精不贵多,精的多也不在乎多了。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招式不很重要凑效就行,心法在这中间在这个有限中达到了无限的程度。临泉月影在使用皤然花白心法时加入到青发似林的招式中,心要到了穷尽的时候,就是边缘,不能再走一步的程度,就是再走一步它就不是它的程度。
我是世界的影子,我在世事中漂流,心是世界的时空去界定每一个存在和方向,只要辨别了就有行动。心法就是指令,有什么样的心法就有什么样的白云。长发越来越长越来越白,在头顶上堆着一团白云,蕴含着能量,招式和心法的能量。
不是招式去了完成了又回来了,是去了完成了又回来了,但不是仅仅去了完成了又回来了,他去了就是来了,完成了就是没完成回来了就是又去了,心法在前越来越在前,力量震颤着传达,招式越来越在后面。每一次的完成是消耗力量,但也积蓄了力量,是去,但已经有来,规定好了的来,去就成了来的力量。
练手炼心,已经到了定的地步,头发是月光是大海是高风,无心有意,有意无心,风过长林月照山野海水轻轻晃动。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任何东西到了他那里,就有了死的地步,催到死的无边无涯也暗无天日的地步。在那里悲哀和匡阔,等着下一个机遇让这一切活过来,活了的地步不再是原来的地步是心的地步,那就是进步。
自心至灵,从灵又出来的心阔大了不知多少倍而且很轻。一棵树长在庭院中,有近观,树前,廊庑下,殿中,门前门后;有远瞧,月光下白云下,山上,猎猎的风中。
很有着落,心落在是心落下去的地方。有了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折射,藏在不同的景色之内。填不满,一层一层疏离,越多越有罅隙,不管当时情况如何,这时候默默亲切,极有温情。
是自己的不曾远去,更多是自己的正在到来。
这场战斗并不对等,毫无紧张气息,用来练手炼心再合适不过。或者泥巴人和那些泥浆淋漓的死人黑衣人应该有可怖之处,但是遇到了我和七护法。
七护法以人的能力达到现在的这个地步,已经攀上峰巅,游离在身、心、灵之间,就差了最后的合一。
怪物们也就是仗着数量众多,浊重潮湿,一点也不轻灵干爽,是很初期的初期。我随手打发围到我身前来的黑衣人和泥巴人,眼睛在七护法周围盯着,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
这也是护法的意思,既然开口指点了他,点明和指向了心这个方向,就有必要在他琢磨和实际运算中护守他的安全。
没有意外情况,不是去对付这些秽物,而是它们自己扑上来围上来不得不打发。以静制动,七护法的心法和招数得到了完全的更新和扩展,直逼到界线。
未几,这里悄无声息。
所有的秽物都被打发掉了,泥巴人都又变成了泥,黑衣人有的变成枯骨有的仅是一件破衣服,月光清冷地升上半空。
沼泽地一片宁静。
我等着七护法收拾好心情回来。他回来了,但紧接着又走了,毕竟还是有些意外情况要发生。
“我要下去看看。”
说完他就弹身往沼泽地中心弹去,到了泥面使个千斤坠的招式一顿,身体被沼泽吞没。
心法就是身法也是力法,一套大九式“长发披面”包罗万象,他刚才悟到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我也往沼泽地中心蹿去。触到实地又被弹了上来,落下的时候却落在群玉山下演兵场上。
我终于还是丢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