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的刀抢去了,我的手中一空,被蝎子蛰了一下的空,空是一种创痛。
也是引痛,引出来的痛。
我什么都没有了,孤注一掷,现在掷也没有了,我成了一个深远。我们都知道我们一直以来的抛弃,本质上都是抛弃自己,抛弃自己是要抛出一条路来。
自己的刀用来对付自己,对付自己的也是自己的兄弟,刀来,魔王第七护法也扑来,他是我的长期的一个设想,自己对自己的见证,现在他也是刀。
伤了我就是伤了他,我要抵挡。
纹丝不能动,我能动的只有一个东西,就是我的心意,这何尝不是一种分裂而且是更加的撕裂,非要在那个关头上才会炸了天惊了魂地分裂撕裂,才有某种抽身。我的心意是两个东西,先于我的念头而来,其实刀劈过来的时候,这两样东西就迎了上去。
心意最能感觉到时间和时间的错位,在你没有想到的时候心意已经列队了,在你的心想到的时候意已经迎头痛击了,在你的意加入战斗的时候,灵已经有了周详的作战计划而且正在被严格执行。
灵永远是先人一步而方式方法从来不曾失误过的保护之神和战斗之神。
第一件东西是外来之物,一个小黄米粒大的小黑点,它是我的隐患一个专业的偷窥者。在病院病房我的职业是研究者,自己对自己的研究,自己是研究者也是研究的对象,身体意识还有灵性。自己的身体里有两个这种东西,现在飞出来的是其中一个,胸膛里的那一个。
没顶什么事,小东西就被劈碎了,不是劈成两半而是碎了。
在这个小小空隙内我往后,身体没动也是身体往后退却了不少。
这里有一个迹象也就是现象,在遭遇危险或者死亡气息骤然而至的时候,我们都会做出反应,是“隐行者”的反应,先于我们自己的反应,人们称之为本能。
不管笨拙还是灵巧,我们及时避让。当然,这时候我们总是感觉到自己的滞重和拖累。如果侥幸躲过,就说真是命好、真是命大,这时候说命称之为命,这是正确的。若是没有得逞,一下子就被包围包容和控制,就会卷入洪流之中,是无奈之举。
就会开辟另一个故事,人们不会得知的故事,故事有七层,但我们习惯上统一称作死亡。
一说,也就是《栩园杂记》上说过,我们这条命在中间,命理上的命的呈现。往上往下都有三层,就是死亡的三层和生天的三层。
这个界说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只知道这个世界,也认定了这个世界,排斥有别的世界,也严防死守不让人们进入和探索别的世界。
只知道这个世界就局限在这个世界。
想探索一点的时候就得使用这个世界的语言,而语言已经靠不住,早已丢三落四不是本来面目了。语言的重要在于还原。
但现在是扩张了,噢,不得了,据说从修辞手法上讲,根据分法就有六十多种或七十多种之多。就是要把某个事物或者某个存在述说得更详尽一些,可是繁琐更多了。就像大家知道的,有知的圈越大,接触的无知的圈也越大,
也就是在使用过程中产生旁义。
可是,如果不再使用形容词,我怎么能形容你的伟大呢,你雁过高空的孤傲怎么才能被理解被探知呢,你心中有一片莹白如何描述得尽那种滋味呢。如果没有排比,又如何宣泄你的热情如何喊出你心底的那种渴想那种希望那种千里一击的气势呢。
种种,种种。
第二件飞出的东西,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我饲养它而不得法,饲养它养成敌人,饲养它而永不知道满足和感恩的我的心,是心也是心的一种形式。
研究自己以来就发现了三种黑,有些不好对付也莫可奈何,我身体里的黑是我的陷阱,不怎么堕落都想堕落,要想堕落就更快了,这是一种惯性,据说和吸引力学说有关;我心里的黑是我的欲望和某些天马行空,总是痒痒地引诱我,让我夺取和占领,给我思索不给我思索的时间和思索的真相。你思索试试看,思着索着时间就疲惫了或者引到了别处,也思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是方向不对也不是有了防线而是不是这个地方,心的思索实在很粗糙,应该是灵的思维才走对了路。心是另一个宇宙,是一个地盘,没有统御的能力却想统率万族万邦。
灵里面的黑是我的犹疑不决和无法敬拜侍奉,我不确信所以就是镜花水月,天道之一就有一个直字,怎么来就怎么去怎么还就怎么报,报应不爽,这个报应不是自作孽不可活真是报应啊的意思,而是有一报信就有一应信,不会没有答应。当然活该报应也有这个意思,活着就报应了现世报。我这边犹豫不决,那边也就犹豫不决,甚至一早就知道了我的犹豫不决,我的心意正好就是我的态度。知道了明白了也行不出来,总有和自己对着干的某些存在,敬拜也是一种侍奉,心里总不干净。
现在扔的是心里的这一种黑,但也是心,我可怜的心,脏水里也许还有我的脏孩子,但现在去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扔出黑再一次退,我退到了素锦女子的目光里。
人类有一个久、远的迁徙的过程,一路行来有的东西漏掉了、有的东西遗忘了、有的东西隐藏了,丢掉了直视的目光、失去了回想的心情、灵不再飞翔舞动,我们成了木木的自己。
恍惚仿若被一只大手操控。
被操控的还有时间,也就是说那个久远的迁徙的过程凝固下来只有半秒或者很小的秒,就是现在,就是现在的你,和我。
包罗着万象,是群体和环境,家国和民族,自己和他人;是自己,一身一心一灵;它们的家乡在哪里,它们的来住是为什么;物质和意识;能量;智慧;自由;记忆。从小到大也从大到小,规范和叛逆,善与恶,阵营,战争,胜利和胜利之后。
漏掉的要还原,遗忘的要记起,隐藏的要显明出来。
素锦女子的眼睛很清澈,清澈不是无藏而是有藏。
说眼睛里有内容,眼睛就是一个过道,我其实消失在女子的目光中。
我也幸好在那时读懂了她眼睛中的意思。
刹那,刀劈下我成了两半,刚才碎了的小东西和我的心意都化成光点,似乎燃烧着一样消散了,这是有目共睹的。
我已经没有心了,我是不存在的,心是有形有色有味的,我却没有了。
没有人敢于对视素锦女子的眼睛,不管衣素衣还是那六个人,都只有俯首臣服,他们和她不会发现异样。也没有异样,六个人和衣素衣相信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的眼睛,魔七真的不存在了,他已经死了。
六个人走得很爽快,衣素衣没帮上什么忙反而见证了魔七的惨死,欲言又止,在素锦女子道破了她的来历之后也悲痛地走了。
台阶上只有素锦女子在徘徊。
有些话要反反复复地说,魔七好像听到也好像听不到,“你放心,不要惧怕,你必不至死。是信之心救了你们,你们当以所爱的那人的心为心,就是清洁的心和无亏的良心,无伪的信心,又要将你们的心志改换一新。”
话说了很多遍,就像安抚。
至此,魔王第七把刀虽然无法流泪,但却可以感动,信度的最后是信到当初。当初又返回到现在,这不仅仅是一念,也是天空,也是灵意。
只有一个字来概括,叫是,或者叫在。
因为在这里就是出现,此时就是全时,被就是动,去就是来,我,就是你。
我们卖给了世界,但是不是我们自己在收钱。至少在现在我们知道了某个过程,甚至想在以后能亲自有个见证。
霹雳的一刀未发出反而死在刀下,拉开臣心的招式就是同归于尽的架势,那是一种伤,后来心也没有了,伤上加伤。
台阶塌陷魔七就回到了角落。
猫女张晓宇一去不回,这里却又多了一个像张晓宇而不是张晓宇的女子,悬在空中,看着地面上正越来越小的魔七,不是为了哭泣好像为了施法,这女子滴下来三滴眼泪滴在正透明和变小的魔七身上,展开紫铜法杖洒下一些光点还是雨露的东西,落在魔七身上。
一点真意就是全部,雨露和光点是生长,万物生长。
这哪里是角落,偏僻的角落已经来了三次了,似乎都没有离开过,离开的只是心意。每次都有张晓宇在这里,是她或者像她,都与她有关,角落成了他们的房屋。
志同道合就是房屋,好像必然的发生。
三天终于来了。
魔七梦茵剑章等待的三天,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天,其间三人各自经历了一些事情或者交叉了一些事情,暗喻了一些事情,这是本来的。我们并不孤立,我们有天生的亲切,我们也有后天的在一起,只是随圆就方竖起了一些篱笆一些墙,尘灰又纷纷落下来,自己就不再是自己。
一天两天中三人也在结阵,结心阵,以便于面对那突然而来也许力量强大震撼和怪异的力量,不管都做了些什么,共同的志同道合,这也是战友的一部分,让他们心有戚戚。
梦茵最先走最先回来,在玩她的飘带和梦不针,一刚一柔,她要把它们练成不刚不柔又刚又柔,针柔带刚。
这时剑章突然说,你说大树是不是武器,长城是不是武器,天空星辰是不是武器,有和无都是不是武器?
发问让梦茵凝想了许多许久,被动不是我们被按捺在地上了,呼吸就是确实的一个被动,物质可以伤人意识可以害人,被动,被其他所动,才看到我们离开了那个动多久多远了;主动是被动的一个方向,那什么就都是武器,问题在于谁挥舞武器和挥舞谁的武器什么武器。
顺着贵雷妆指引的道路,剑章也回到了这里。他是有感而发才对梦茵这么说,他的剑和他的太极也是一刚一柔,现在却都是柔,太极是一个意思,剑是一种提醒。
不动不是太极,动了才是太极,两仪是对太极的说明,说明不分和不动。不动也是太极,是周身的太极,这个被动又来自于主动,太极是一条路,现在看到了路,也看到了别的路。主动也是太极,天人合一,生生化合,远古道心。这是武器也是力量,霜和风,远和近,无和有。
就是这样。魔七也回来了。
他们一直在,或者也不能叫回来,一直用心语交流,无语之语,现在才出声说话。
魔七被圣女紫铜杖的张晓宇生长出来。
他已经小下去了,现在又长回来,原先是一棵庄稼现在又是那棵庄稼,更加油绿和茁壮。
无心又有心之后魔七的距离感又现实了一些,生命体在他眼里不再完整,总是一种能量或者一种虚幻,不再完全是人体而是各种各样。
圣女张晓宇是一张金色的纸片,这种看法真的一点都不错,心在哪里人在哪里,她应该是一个实在的人。
这让魔七有点懊恼,不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对无用之心要特别警惕,对生命热切尊重而现在生命只是一个信息体发光体,有些不好接受。
谢谢你。
张晓宇笑而不言,纸片逐渐淡化,在经过黑白颜色、照片底片的颜色、灰色之后,消失在空中。
好像这里的事情已经完成,根基是筑起来了,依然不安全,但毕竟是一个自己辛苦种植和搭建起来的地方,有水果有柴草有黄牛和粮食,它们活着活在另一个地方,不在自己的房子里活着。
现在和它们还没有关系。
猫女张晓宇也不来,我大约是自己要摸索着离开了。
不用记忆,现在的魔七能看到道路,离开角落回走是深灰色的似乎漂浮和变形的窄路,斜着身子走,当初初来的时候曾和医女张晓宇手拉着手,后来又感应着手,已经很遥远,但此刻很温暖。
有些路很突然。
路会塞满空间,塞满路,路重复起来,不是一条路的循环,而是许多条路同时浮现,越来越多。简直把人淹没。往前走的时候非常窒重,需要用一点点力量,再用一点点力量。后来路就像挤成一个坑道的青云,从魔七身上的各处穿过。
无法辨识路径。
一只手伸在前面感受路的方向。
终于摸到了门,很沉重的门,身后有水被吞掉的声音,也有猫呲牙要叫春,却没有声音叫出来只有呲牙的那种失空的感觉。全是白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很沉重的呼吸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隔着无数的山根和柴米油盐的村庄,却压住了一切声音,只有这正在掉落的喘息。
使出全身力气推门,门开了,魔七飞了出来。
门在手感上很重,重重推门时门突然很轻了,轻得如同没有,魔七自己把自己弹了出来。
弹,飞,弹飞,弹,飞。
几个起落之后魔七站在一张透明的空气之上。
空气有弹性能托住自己。